沒有他的相伴,我要更好地活下去,連同他的那份。
2001年夏天,一個平常的夏天,對于我來說,卻是一個不幸的開始。那時,我在一家外企當財務主管,丈夫嘎子在一家大型國有企業負責審計和貿易管理。兒子剛剛兩歲,活潑可愛,我們努力經營著小家,平淡而幸福。
可是,到了七月份,一向身體很好又喜愛運動的嘎子,突然出現了胃脹胃疼的現象,吃什么藥都不管用。去看了好幾次專家門診,醫生都說是胃病,開了很多藥,卻沒有效果。
嘎子一天比一天瘦,我當醫生的媽媽覺得情況不妙,找到了熟人替他診療。檢查結果令我痛苦不已:嘎子患的是胰腺癌。
我邁著沉重的步子,離家越近,我越是害怕,不知如何去面對嘎子。終于爬上了六樓,推開家門,嘎子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兒子在他身邊玩耍。我故作平靜,像往常一樣對著他們說:“我回來了!”話一出口,我已經淚流滿面。嘎子的眼睛也紅了,說:“坐我身邊來,好嗎?”我走過去,他緊緊地摟住我。
那個晚上,嘎子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抱著我痛哭,我撫摸著他的頭,安慰他:“不怕,有我啊!我會一直陪著你!”可我知道,我的安慰是那樣的蒼白無力。
我和嘎子立即飛到上海華山醫院治療。手術很成功,從手術室出來,嘎子笑著說:“怎么我還沒來得及睡一覺就結束了?害得我做了這么久的精神建設!”
接著是化療,嘎子的頭發掉光了,剩下一個光禿禿的腦袋。我難過得落淚,嘎子卻安慰我說:“你看,三千煩惱絲都沒了,連洗發水都省了!爽吧!”
嘎子的身體底子好,兩次化療和介入手術后,他又恢復了精神,打球運動,和生病前一樣。看著他在球場上揮汗如雨,我希望之前的苦難只是上天跟我開的一個玩笑。
可是,我們顯然輕敵了,2002年的5月,嘎子胰腺部位的腫瘤又長大了,而且有了抗藥性。醫生給他制定了三個月做32次的放療計劃。
放療只解除了嘎子暫時的痛苦。他的病情不斷惡化,到了2003年7月,嘎子已經走不動路了。原來英俊瀟灑的他被折磨成了小老頭。公公想要放棄給嘎子治療,我還是想盡辦法挽救他。干細胞移植后,嘎子出現了嚴重的排斥現象。而醫院又因為我們費用超支,給嘎子停了藥。吵過鬧過,實在沒辦法了,我只能把嘎子接回家照顧。
為了照顧他,我放棄了外企的工作,跳槽到一家國營企業。我陪著他,每天給他做皮膚護理,給他做腿腳按摩,幫他擦洗,他告訴我他感到很幸福。
2005年3月6日,嘎子終于堅持不下去了。他在痛苦中掙扎著,不停地叫著:“阿幼,阿幼。”這時的我已沒有流淚的時間,我能做的就是盡力去減輕他的痛苦。最后的時刻,嘎子掙扎著要筆,他在紙上寫下三個字“辛苦了!”我看著這三個字,淚如雨下,我知道,我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把他留下來了。我祈求著:“我不再要他的陪伴,請讓他走,只要他不再受這種痛苦。”晚上8點,嘎子終于安靜下來了,沒有給我只言片語。
走在大街上,人來人往。那個常跟我斗嘴、讓我又氣又惱的人;那個喜歡握著我的手散步,說要陪著我走一生的人走了,從此,沒有了他的相伴。
記得嘎子住院時,我們常做的事就是一起躺在醫院后花園的草地上談天說地,嘎子憧憬著:“如果我能再活三年,我一定好好陪著你到處走走。”他知道,我一直喜歡旅游,而前幾年家里的經濟條件不好,每一次,我總是發揮著想象,我去了西藏,我去了新疆,描繪著那兒的花海,那兒的天空。而嘎子總會笑我:“怎么說得像真的一樣,看你美滋滋的!”
現在他走了,而我還要對著陽光微笑,因為感受著“活著,真好”。我知道,沒有他的相伴,我要更好地活下去,連同他的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