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時,他恨父親的“冷漠”,發誓要做出番事業給他瞧。當父親老去,潘長江才明白,他一直把父愛藏在心底,打罵斥責,不過是怕兒子得志輕狂。
2009年2月,“中國丑王”潘長江三喜臨門。2月1日,他獨立執導的《清凌凌的水藍瑩瑩的天Ⅱ》在央視拔得了開年賀歲劇頭籌;2月8日,他在中國倫理學會與山東電視臺主辦的第三屆中國演藝界十大孝子評選活動中當選為十大孝子,2月14日,從未表揚過他的父親終于開了金口。
前兩件事,潘長江視若浮云,父親的表揚,卻讓他激動不已。這一天,他盼了整整30年。
嚴父無言
潘長江出生梨園世家。父親藝名“小悅來”,當年在圈內很有名氣。受父母的熏陶,潘長江從小就喜歡唱評劇。可是,父母偏偏不讓他喜歡。潘長江在家排行老二,是長子,父母對他的期望特別高,而不想他和父母一樣只是個“戲子”。
為此,父親打過他。潘長江聰明地扮起了變色龍:在父母面前,他常常鋪開畫紙,拿著畫筆,不是描就是畫;可一旦離開父母的視線,他就扯開嗓子,抬起拳腳,不是唱就是打。父母不讓他學戲,他就背地里一口氣認了倆老師,一邊學二人轉,邊學武功。
潘長江的小把戲,自然逃不過父親的眼睛。見他整天背著自己拳不離手、曲不離口,一副不唱戲就活不了的樣子,父親對他徹底失望了,也不怎么管他了。未了,還是母親心疼兒子,見兒子鐵心唱戲,就開始支持他。
1979年,潘長江正式考進鐵嶺縣評劇團,名正言順地當上了一名評劇演員。入行后,父親依然冷眼相待,從未露過好臉。起初,潘長江要學小生,母親說:“你那模樣只能演丑角唱小花臉。”而父親卻在一旁面無表情,一言不發。潘長江根本不管這一套,什么小生丑角的,能上臺就行。為了學唱小花臉,他先模仿“小花臉泰斗”劉立明,后來不過癮,就提著兩瓶茅臺從鐵嶺趕到長春拜劉立明為師。
“小悅來”看不上眼的小花臉,慢慢竟成了氣候。1984年,隨著評劇團更名為鐵嶺市民間藝術團,潘長江受命出演《豬八戒拱地》,結果大獲成功。1985年,潘長江與趙本山合演的小品《瞎子觀燈》,又轟動了全國。《豬八戒拱地》還在1989年榮獲第31屆國際青年藝術節金獎。
載譽歸來,全團人都到車站敲鑼打鼓迎接潘長江一行,父親的臉上卻依然沒有笑容。事后,潘母問他:“兒子拿國際大獎,你不高興咋地?”潘父說:“那個時候,你耍給他笑臉,他還不得躥起來呀,響鼓必須用重槌……”
1989年,潘長江和鞏漢林、李靜表演的小品《對縫》在央視春晚演出成功,潘長江的名字傳遍了大江南北。然而,事業上的成功并沒有消除他與父親之間的“隔膜”。潘父在兒子面前唱白臉,潘母看不慣,于是她干脆和老頭子對著干扮紅臉。
她從來不說兒子做得不好,只是說如果你再努努力會做得更好。
潘長江憋著一股勁,父親越不表揚,他越鍥而不舍,他相信,總有一天會得到父親的認可。與此同時,潘長江還進行“感情投資”。潘父潘母住的二樓本來不錯,可就是被前面的廂房擋得常年不見陽光。1994年,潘長江和妻子楊云拿出十幾萬元,領著二老滿街轉,最后終于滿足了二老的心愿。住上了陽光房,去掉了心病,二老心里也亮堂了。可對于兒子事業上的進步,父親仍然沒給過好臉。
面冷心熱
1987年,對潘長江來說是最難忘的。春天,他被二炮文工團特招入伍,實現了以藝從戎的人生夙愿;秋天,他與劉春梅演唱的《過河》,開創了中國喜劇音樂電視的先河。
來到北京之后,潘長江如魚得水,又演又唱,四方出擊。短短幾年,就在小品、歌唱、電視、電影等藝術領域取得了大豐收。事業成功了,潘長江便想讓父母享享清福。1998年,潘長江把父母接到北京,“安排”在了二炮附近的“舊房”。其實,這套房子一點也不日,只不過剛住了一個月,就被潘長江“淘汰”給了父母。
潘父性格內向,話也不多,他在家呆不住。于是,潘長江給父親買了一輛摩托,讓他圍著北京轉。自從有了摩托車后,潘父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每天像上班一樣,圍著北京到處轉。這一轉不要緊,竟把他的戲癮給轉出來了。每每看到有人在公園和廣場上“獻唱”,他心里就癢癢。
這讓潘長江瞅準了老父的“軟肋”。一有機會,他就把二老推到前臺,無論是上電視做節目,還是登臺演出,那可是場場沒把他們落下過。老兩口身子骨硬朗,表演欲又強,他們巴不得有這一出,從《夕陽紅》到《周末喜相逢》、從《兩個對我恩重如山的女人》到《智斗》,每次亮相都很出彩。
潘父臺上揮灑自如,下了臺卻仍然不肯說兒子一個“是”字。不過,他一直默默地記錄著兒子的一舉一動:每一次演出、每拍一部電影、每拍一部電視劇、每演一個小品、每次獲獎,統統記錄在案。他時刻都在關注著兒子的足跡,稍有旁枝逸出的苗頭,就要給他打罵回來。
可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有一回潘長江在做客《藝術人生》時講的“自殺”,潘父就完全不知情。
那是2004年臘月甘九,就在春晚直播的前一天,潘長江嘔心瀝血排練了三個月的小品被“斃”了。接到通知,潘長江就在原地“定格”了,幾分鐘后轉過身走出影視之家時,他腦子里一片空白。他走啊走,也不知道往哪走,反正就那么一直往前走。夜幕降臨了,他在走,東方露出魚肚白了,他還在走。此時,他不知道自己已經走了整整一夜,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已經走到了頤和園的冰面上。當時,他腦海里閃過的念頭只有一個——結束生命……
那一番掙扎,他說來輕松平常,父親卻差點老淚縱橫,這孩子,累啊。從那以后,潘父的態度緩和了,開始主動為兒子出一些主意。
金口終開
潘長江的家有一個獨立的院落,房前屋后的空地上長滿了花草,就像一個小花園,院子后有一汪小河,每年春暖花開后,野鴨和鴛鴦就會在這里駐足、嬉戲……這是潘長江精心為父母準備的。父母離不開土地,也愿意做園丁,于是潘長江特意選了這幢帶院落的房子。
與院落交相輝映的是室里的犬吠鳥鳴。走進潘長江的家,第一個迎接你的肯定是小白和大黑。小白是女兒潘陽同學送的,她轉送給了爺爺奶奶。后來,怕小白孤獨,潘陽又買回來一條黑西施。再后來,潘陽又撿回來一條只有一只眼睛的小黃。除了小白、大黑、小黃外,整天叫個不停的是一只八哥和一只鷯哥。八哥是演員,能說會唱,潘長江曾和它一起演出過,演出結束后,導演見他喜歡,就把它送給了潘長江。其實,潘長江是想把它拿回家逗父母開心。后來,潘長江又聽說,鷯哥比八哥還會說會唱,就買了一只小鷯哥,讓父親馴養。現在,鷯哥長大了,整天和八哥一唱一和,熱鬧非凡。
看見父母整天樂得合不攏嘴,“人小鬼大”的潘長江又打起了新主意。2006年大年三十,他別出心裁在自家搞了一臺別開生面的“山寨”春晚。
潘家人每年都在潘長江家過大年。潘長江有姐有妹有弟弟,如果到齊的話,能有20來口人。那天,“潘家軍”全家總動員,潘長江又當導演又做主持,其他人就各顯神通了:楊云最滑稽,她把自己打扮得古里古怪不說,還在牙上貼了兩塊黑,她隨丈夫扮的是丑角:潘陽不示弱,居然把一個大豬頭扣到了頭上,她扮的是鬼臉:潘父最搞笑,他不但畫了三角眼,還戴上了長長的魔鬼發套,潘母沒有隨大流,她還是一如以前登臺那樣,扮的是正兒八經的戲妝……那天晚上,潘家人有說有笑有唱有跳樂翻了天,整整折騰到新年的鐘聲敲響。
鼓搗完這臺“山寨”春晚后,潘長江又起了“歹心”,他要預謀一次大反攻,用真槍實彈讓父親開口。于是,他拍攝《清凌凌的水藍瑩瑩的天》第一部之后,又馬不停蹄地獨立執導了第二部。
說起這部戲的拍攝,那可是一次大規模的全家總動員上陣父子兵,一看見舞臺就邁不動步的潘父,在劇中扮演七爺,而且第二部比第一部的戲份還多,足足讓他過了一把戲癮;大虎親兄弟,先給哥哥當經紀人,后被哥哥“調教”成制片人的潘長甬,這回當了總管,全劇組的吃喝拉撒、大事小情都得他管;一心唱歌的潘陽,被老爸“逼”進了劇組,并由配角升為主角,成了全劇組的開心果。
潘母未出演角色,看見兒子掉了十幾斤肉,就心疼了,跑來給兒子開小灶。東寧是她的家鄉,地處邊境,與俄羅斯相鄰,素有“東北小江南”之稱,她很明白兒子選擇這里拍攝的一番心意。
與父“智斗”了30年,潘長江終于盼到了這一天。2009年2月14日情人節那天,潘長江一大早就張羅著要領全家人去逛街,還說“誰相中啥,我開付”。可當他們一家五口在國貿轉了一圈后,居然沒買到一樣相中的,后來只有潘陽買了一件衣服。
這時,潘父提出要請全家吃飯。平時,潘長江在家只有三個愛好:喝水、抽煙、看電視。或許常年演出吃膩了外面的飯,所以他早就揚言:“誰請我吃飯,我就恨他個大疙瘩。”為此,他們家很少在外面吃飯,潘父也從未請過兒子。
一聽父親要請全家吃飯,潘長江先是一愣,然后臉上就露出了會心的一笑。那天,他們吃的是梭邊魚火鍋,當時潘母沒聽清還打岔:“什么?拉鎖魚?”她這一嗓子把在場的人全逗樂了。
末了,潘父面帶笑意地買完單后,一字一板地對全家人說:“是啊,長江表演有突破……”30年了,頭一回聽到父親的當面夸獎,潘長江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可接下來潘父的話又讓他的心涼了大半截:“不過,也有局限……你的路才剛剛開始。”
看來,潘長江和父親“智斗”的好戲,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