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你放一盞叫思念的蓮花燈

1

我坐在春天的草地上，清澈見底的瀘沽湖里，蕩著幾只原始的豬槽船。船上游客的歡笑聲，順著湖面飄過來遙遠而模糊。

到處充滿了幸福快樂的人們，除了我。我把自己的快樂弄丟了，丟在了今年的春暖花開里。拿起背包，我想沿著湖邊的木楞房，往摩梭人居住的深處走一走。這是個奇特的民族，有著太多的神奇和傳說。

坐得太久，我的雙腿開始發麻。狠勁地用手在腿上拍打，身后猛然傳來一個男孩子的笑在幽靜的湖邊嚇我一跳側轉過頭，沒好氣地狠狠瞪他。他卻不在意地笑，用力跺幾下腳就好了對了，你能否給我講一下什么叫走婚?

天到了這塊神秘的土地，竟然臉不紅，心不跳地說不知道什么叫走婚?簡直胡鬧。我乜斜他一眼說你老外?到這里竟問這么弱智的問題。他看看我，一臉嚴肅的說，你怎么知道?我是日本人。

我這才仔細地打量身后這男孩子。方方正正的臉上有著過濃過大的眉眼，特別的憨厚親切。就笑著說，我怎么橫豎都看不出你是日本人?他說我們兩國的人本來就像，你如果走在東京的街道上，也沒人能看出你中國人。

突然對他充滿好奇，為他能說一口流利的中文。于是，就那樣站在湖邊的草地上，盡量簡單地說，這里的男女終生不結婚，如果男的愛上了女的，就在夜里偷偷地來到她住的花樓敲門。如果女的愛他就開門讓他進去。直到天亮，男的再悄悄離開。他們就這樣在夜里，摸摸索索的走來走去地完成愛情。他們是我們國家，至今還保留著原始的母系社會的一個民族。

他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啊啊，摩梭人那么浪漫!你們中國民族文化，博大精深。給我當向導好嗎?我可以順便給你背包包。

2

我看看腳邊不算太輕的包再看看他那挺括結實的背 就沖他點頭說，你現在想去哪里?他說隨便。我說那好，去摩援人家里看看他們的生活吧!我也第一次來這里，對他們的生活充滿好奇。他笑，太好了。

我們沿著湖邊，往草地的深處走，頭頂是春天金色的太陽。他問我從哪里來，我說河南，你可能不知道這個地方。他說怎么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寫。他拉過了我的手，在我的掌心里，用手指一筆一畫，寫下了河南兩個字。我愣愣地看他，怎么還會寫?漢字是最難寫的一種字。你學了幾年中文?他傻傻地笑三年。我第一站北京，偷偷看了看被他用手指輕輕劃過的手，我感覺他是個很有趣的男孩子。

我問北京好嗎?和東京相比。他邊說邊急得用雙手比劃。北京好——大，這么大，像燒——餅。東京好——小，這么小，像雞蛋。直到現在，他撇腳的中文才徹底露了馬腳?？此旨庇謬烂C的樣子，我笑得直不起腰。

側邊有家小院落，低矮的紅褐色土墻內是古樸的木房子。門口坐著一個皮膚黑黑的老媽媽，正和孩子嬉戲。旁邊，一只大花狗蹲在他們腳邊，歪著頭，斜著小眼睛看我們。

實在被眼前的畫面逗樂了。我從他肩上取過背包，從里面翻出幾袋米老頭和雪餅，遞給那個可愛的小孩。小家伙膽怯地瞪著黑白分明的眼睛不接。老媽媽就對我們憨厚地笑笑，熱情地邀請我們去她家作客。

這是個標準的母系家庭，四世同堂。堂屋正中間的地上，挖了個大大的火塘。他看著火塘夸張地大叫，生活原來可以如此簡樸快樂!我太喜歡這個地方了，東京快節奏的生活真讓人沮喪。你喜歡這里嗎?我說當然，我崇尚一切自然單純的東西。他的眼睛閃過一種光彩，他說相遇是種緣。

我們在火塘上燒烤牛蛙，老媽媽還拿出了自家釀造的酒。他特興奮地喝了很多，喝到最后，竟迷離著眼睛看著我說，我們要也能這樣簡樸悠閑的生活該多好，我會想念你和這里美好的一切。

心里突然潮濕。遠離了都市的繁華和浮躁，生命在這神秘淳樸的土地上，瞬間自然而美麗，竟莫名其妙的想哭。他問怎么了?我搖搖頭說沒怎么。

3

選了家靠湖邊的小旅店，3層木式的小樓。我們住頂樓，推開窗，會有清爽的風，不斷從湖面吹過來。他就在我隔壁，我們可以把頭從木窗子里伸出來，看見彼此。

剛把東西在房間放好，他就敲門。他說，時間太早，睡不著，不如我們沿湖走走?我說好，我有晚睡的習慣，屬十足的夜貓子。他就又聽不明白了，急急地問什么是夜貓子?和他解釋不清，就胡亂說管它什么貓，反正就是不要因為貪睡，辜負了這美好的時光。這下他好象明白了，鄭重地把頭點得像雞啄米。我不禁大笑。他撓撓后腦勺說笑什么?我說笑你真可愛。他沉默了半天才問，真的嗎?你說我可愛!

夜晚的湖邊微涼，走了一會兒，他脫下外套堅持給我穿上。他的衣服有著淡淡的香皂味，我看著幽深的湖水，有瞬間的眩暈。遠處燃有一團篝火，一大群人正圍著篝火跳舞，耳邊隱約飄過納西鼓樂。從那么遠飄來，悠遠空曠。我們向那邊走去。

到了那里，才知道是當地的摩梭人和游客們，正舉行篝火晚會。還沒等他問我怎么回事，我就拉他加入到那歡快的人群。

我告訴他，這就是摩梭人在節日舉行的傳統篝火晚會。他們圍著篝火，一起勾著手指邊唱邊跳，如果男的喜歡女的，就會用小拇指在她手心輕輕撓幾下。女的也喜歡他，就在對方手心回撓。摩梭男女，很多都是在這個時候定情，然后走婚。他笑。突然間，我就感到手心被他輕輕地撓了。我一驚，這小子可真會現學現用。就逗他，也在他手心輕輕回撓幾下。側臉看他，一臉甜蜜的陶醉。心里突然暖暖柔柔。

4

那夜，我做了夢。我夢到他輕輕的敲門，他說我們走婚吧!我笑著給他開門，他把我抱進懷里吻我。甜美的感覺使我幾乎不能呼吸。

醒來，我發現自己被棉被纏住。拉開棉被，我卻真的聽到有人敲門，輕輕的，但固執。心里猛的一顫，難道是他?這個男孩子真的把跳舞時的一切當真了?

我屏住呼吸，借著木走廊模糊的燈光，很緊張很害怕的輕輕下床。從木門的一條窄逢里，我看到了他穿白色運動鞋的半只腳。我突然心跳加快，我想到了他外套上那淡淡香皂味，和他那過濃過大的眉眼。在這一刻，我才知道我竟是如此愛他。

愛情近在眼前，和我只隔著一層薄薄的木門。仿佛一切的幸福，只是在一開門之間的事情?？晌掖舸舻卣驹陂T前不敢開。我害怕這一切過后，我們只能成為一種回憶，永遠的停留在彼此內心深處，隔山隔水的相望成疾。

不知過了多久，那輕輕的敲門聲終于沒有了。我聽到了一串疲憊的腳步，進入隔壁房內。然后是吱呀的關門聲。在門關上的那瞬間。我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像一只水晶杯重重地摔碎在地。

我再也睡不著了，我來到窗邊，把頭伸向窗外。在模糊的夜色里，我竟然發現他也在看窗外。他說，我還以為你睡那么熟，沒聽到我敲門。我想和你走婚。

我的臉很紅，可夜色模糊，他看不清。我搖頭，我們畢竟不是摩梭人，我們有我們的生活方式和愛情原則。他沉默了。隔著木窗相對許久。他說，我叫松田正樹，我是跟著你一路從麗江追過來的。我故意問你走婚是什么意思。因為在麗江那晚，我看到你在古城橋頭的河里，放據說能實現心愿的蓮花燈的那刻，就深深的愛上了你。你其實不知道，在你放的那盞燈旁，有一盞是我特意為你而放的。我在放的時候默默許愿，讓我用一生來愛身邊這個美麗的女孩子吧!盡管要穿越那么遙遠的距離。

有什么東西，重重地刺穿了我的心肺，讓我不敢正視。我說松田，太晚了，我想去睡了。

5

沒有告訴松田正樹，我默默地在晨曦中離開了美麗的瀘沽湖。我的下一站是瑞麗，我要在回去之前把他忘記。就像來云南之前，忘記暗戀很久的羅飛飛一樣。

我給他寫了張紙條，匆匆地從他門縫里塞進去。我說松田，有些東西太美，美到我們都不敢去觸碰。

從瑞麗回來，我鬼使神差地又去了麗江。呆呆地站在古城橋頭，想起他曾為我放的一盞蓮花燈，我難過得彎下了腰。恍惚中，我被一雙手蒙上了眼睛，耳邊飄過一個熟悉的聲音，我在這里等你三天了。我每晚都在河里放一盞叫做思念的蓮花燈，我知道你會回來。真靈啊，它真的讓我們再次遇見。我不能再讓你跑掉，苦學三年中文，原來是為找到你。

不用爭脫那雙溫軟的大手，我就知道他是松田正樹。我的世界在他移開雙手的瞬間，燦爛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