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德全:大自然是藝術家最好的舞臺

大師簡介

賴德全的書桌上方，有一幅著名導演李前寬為他畫的速寫，寥寥幾筆，其飄逸的長發、灑脫的氣質躍然于瓷盤之上。賴德全的藝術氣質，不僅僅被李前寬敏銳地捕捉到，每次他外出寫生時里三層外三層圍觀的人群同樣也會被他感染。好奇的人們過去只見過背著畫板在紙上寫生的畫家，從未見過隨身帶著厚重的瓷板，并在瓷板上作畫的瓷畫家，這在景德鎮陶瓷藝術家中也屬獨一無二。

賴德全是中國工藝美術大師，首創釉上珍珠彩裝飾技法，作品分別被中國工藝美術館、中國美術館和中國歷史博物館收藏。作為工廠的總工程師，他讓工廠的產品質量跨上了新臺階。作為陶瓷研究所所長，他使女債的單位扭虧為盈。此次赴景德鎮采訪，記者在景德鎮陶瓷研究所見到了這位年輕的大師。

大師訪談

○記者：您出生于陶瓷世家，家庭對您的影響很大吧?

●賴德全：我外公張志湯，曾為蔣介石的“抗戰勝利紀念瓷”、新中國的“開國紀念瓷”出過作品，是景德鎮近代陶瓷史上的大家。我自小寄住在外公家里，就連外公登山寫生，我也經常地尾隨于后。外公常常趁閑暇教我彈琴、下棋、練書法、繪圖畫。十二歲那年，外公開始教我畫瓷器，從運筆拉線條到山水構圖，從色彩搭配到意境表達，耳濡目染，這些對我后來的藝術創造影響很大。

○記者：您曾拜王云泉老師為師，能說一說這段經歷嗎?

●賴德全：當時我外公年事已高，因此把我帶到了他摯友王云泉家里，請求他教我繪畫，后來我一有空就到老師家，臨摹畫冊，繪作小品。1976年，我被招工進了新華瓷廠，領導無意中安排我到美研所拜王云泉為師學藝。那一天，王老師一本正經地對我說：“明天帶包茶葉來給我泡水。”第二天我聽人指點，恭敬地向師傅敬茶。王老師呵呵地笑著說：“以前是‘干茶’(指有義父子之誼)，而今喝了‘濕茶’(指有師徒之分)，看來我倆還是挺有緣的。”就這樣，我才正式成了王云泉的關門弟子。后來我考入了景德鎮陶瓷職工大學，還有幸得到了王隆夫、施于人、秦錫麟等大師的教誨。

○記者：在和這些大師的相處過程中，有沒有什么讓您記憶深刻的故事?

●賴德全：1995年，我們作為景德鎮陶瓷藝術家代表團，赴日本進行參觀考察和文化交流。在一次陶藝家座談會上，有位日本陶瓷史學家在講話中說：“景德鎮的陶人只會制作精細繁雜的宮廷瓷器，而且分工有七十二手，各精一門，每個人充其量只能算是技術高超的工匠。十多年前我曾去過景德鎮，仍然是舊習繁衍，不知道你們中國人是怎么看待的。”秦錫麟老師站起來不卑不亢地說：“這位先生十多年前去過景德鎮，我不否認你所說的現象的客觀存在。但是你不了解中國的國情，我們景德鎮的陶瓷文化是有著深厚的歷史底蘊的。它首先要繼承優秀的文化傳統，緊接著才有結合現代美學審視標準的創新。當代的景德鎮陶藝家已具備了相當專業的綜合素質和思想內涵，從陶器成型到施釉裝燒、從題材表現到裝飾形式，可說是無所不能。我的學生賴德全就可以當場為大家演示演示。”在代表團成員的鼓勵下，我先作了個異形瓶的拉坯表演，接著又在宣紙上進行國畫揮筆，后來那位史學家也連連發出“斯巴拉西(漂亮)”的贊嘆。事后，日本《東京新聞》等報刊紛紛在顯著位置上圖文并茂地報道，標題是：刮目相看今日景德鎮陶藝家。

○記者：您首創了珍珠彩的技法，當時是在什么情況下萌生出這個創意的?

●賴德全：在平時的工作實踐中，我發現傳統陶瓷美術中的皴法所產生的肌理并不完全符合大自然中山石的特點。另外，陶瓷傳統的線描、洗染等技法也難以表現自然界中鮮花、水果的嬌艷、水靈。要打破這種局限性，就必須在繼承傳統工藝的基礎上，在技術創新上下功夫。經過多年的研究和探索，我才研制出了釉上珍珠彩。這種裝飾手法充分利用釉料的吸附性和流動性，在光潔的釉面上先做出一個澀面，配置了一種能耐800℃的低溫釉色，使其陰干后成為吸收油質的粉層。然后運用噴、灑、澆、畫的手法，或像水彩畫那樣表現的韻味，或像油畫那樣形成色塊的視覺沖擊力，或像國畫那樣使顏料兼有厚重或明朗輕快的感覺效果，能充分發掘和拓寬陶瓷材質潛力，突出材質的肌理美。

○記者：在企業經營管理方面，您也有自己的一套，能簡單說一說嗎?

●賴德全：上世紀90年代，我曾經擔任過玉風瓷廠總工程師。那時候玉風瓷廠經歷了和當時其他國有企業相似的境況：企業機制老化、人才流失嚴重、產品質量下降、銷路無法打開等。我根據實際情況，引入市場化的運作機制，把所有的工序都責任到人，每一個產品的工藝創作，都要求其負責人簽字確認。這樣保證了質量，才保證了效益。

1997年，我調到景德鎮市陶瓷研究所任所長，這是一所從事陳設藝術陶瓷和實用藝術陶瓷創作、設計及工藝研究的科研事業單位，但當時正陷入經營困境當中，不僅沒有任何資產，還有很多債務。為了穩定軍心，我上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當時所里配給我的，也是所里唯一的一臺小汽車賣了，錢全部用來為所里的職工購買社保。第二個舉措，就是針對當時所里存在的“近親繁殖”弊端開刀，鼓勵員工進行創新。現在陶研所效益好了，不但不需要政府的補貼，每年還上繳100多萬元的稅收，其中我一個人的利稅，就達數十萬元。

○記者：最近您有什么新的創作思路和作品?

●賴德全：近兩年，我在探索釉上山水瓷畫。我經常自己開車，帶上寫生的瓷板和烤花爐，走進大山，住進農戶，帶著一種回歸自然的心境去寫生采風，體驗生活。每到一個地方，我都會被當地的風土人情深深感染，從而有更強烈的創作欲望。有一次，去安徽三江源頭右龍村，透過寂靜山屋的窗戶，望著層層環繞的山巒和飛流不息、潺潺而來的三江水，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使我激動不已，我立刻拿出瓷板，畫出我自己的感覺，《新安江源頭右龍村》《右龍三江源頭》《王家塢村》這一系列的作品就在這次寫生中產生了。這些寫生的經歷，讓我頓悟，大自然才是藝術家最好的舞臺和創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