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今書畫藝術品拍賣市場上,若論作品被造假最多、最濫的現代畫家,恐怕非張大千先生莫屬了。書畫拍賣行業中流傳這樣一句說法:“沒有大千不成拍。”張大千先生是我國近現代繪畫史上具有傳奇色彩的繪畫大師,他的繪畫作品賞心悅目,家喻戶曉,歷來是造假者的首選。以往,針對藝術品市場上出現的張大千先生的繪畫贗品,曾有許多專家、學者通過多種方式進行過打假。但是,由于張大千先生繪畫的不菲價格,似為造假者注入了一支興奮劑,致使贗品不斷充斥于藝術品拍賣市場,作為一名書畫研究方面的專業人員,我們有責任和義務,不斷揭假打假,以此提醒大家,明晰真偽,謹防上當受騙。
比照法是鑒定書畫作品真贗比較科學的一種方法。此方法為選用某一畫家同一時期、同類題材、同樣手法的真跡樣本,從表現風格、用筆習慣、技巧功力等畫家個人特點的諸方面,與檢驗本進行相應的比較和對照,如果從相互個性特點的比對中,發現了明顯的差異性,則檢驗本就不可能是真跡。吉林省博物院自上個世紀60年代后,曾陸續征集和收藏了一批張大千先生的繪畫作品,這些作品來源明確,并且得到國家書畫鑒定委員會專家們的肯定。以往為了滿足廣大觀眾及書畫愛好者的要求,我們曾多次舉辦過張大千繪畫作品流動展覽,2005年我們又將院藏張大千繪畫作品整理出版了《吉林省博物院藏張大千畫集》,這些本是好事,沒想到卻為造假者提供了造假的便利條件,今以比照法釋例部分張大千繪畫作品之真贗。

《澗溪歸棹圖》真跡(圖1):此乃大千先生1942年創作的一幅山水畫。張大千的繪畫作品非常注重傳統的筆墨精髓,他筆下的山川渾厚中夾雜層層潤澤,繁茂中脫穎出絲絲靈秀,畫面流暢生動,氣象萬千。墨色層次豐富,由近漸遠或是從上而下,飄逸、空靈,似不食人間煙火,卻又不失一份儒雅,一種磅礴氣勢。此幅以溪水轉彎處為軸心,描繪了山村暮色。中景主山如屏,水面如鏡,數間梵宇掩映于松林之中。兩葉扁舟泛于江面之上,舟中人物隔船相望,在落日的余暉中,似乎正在傾聽遠處傳來的陣陣鐘聲。近景為坡石、小橋、山路。畫面結構虛實相映,疏密有致,充分運用筆墨變化,巧妙表現山巒、草木的層次,人物描繪輕靈簡約,整個畫面蒼茫滋潤渾然一體,給人留下寧靜、祥和、蒼茫、空靈之感。
《澗溪歸棹圖》贗品(圖2):此件系根據前件母本拷貝對臨而成的高仿品,它幾乎達到了亂真的程度,但與前幅母本仔細加以比較對照,即可看出:①雖然形似,但筆墨功夫有明顯差距,山石皴筆僵硬、瑣碎,欠沉著,缺乏真跡蒼潤之特色;②遠山叢樹筆法缺乏深度和層次感,山頭的苔點也未能與山石渾然一體,且墨色含混模糊;③題款書法稚嫩,無張大千書法用筆之神韻,雖款識內容、章法、字數都完全相同,但這完全相同恰恰是最大的破綻。我們知道,縱然是個人習慣,也不可能將兩個款識寫得互相重疊分毫不差;④大千書畫鈐印十分講究,而此畫印章模糊不清,違背大千的用印規律;⑤紙張有明顯的加工、染色跡象。
《小鎣華山圖》真跡(圖3):此乃大千先生1940年以青綠大設色法描繪小鎣華山秀美景色的一件作品。畫面山峰巍峨,蒼翠蔥蘢,一條蜿蜒曲折的小路直通山頂,數間房舍隱約可見,山間白云浮動,嵐氣彌漫。三位高士沿山路前行,置身于茫茫的云海之中。畫面虛實相間,遠景峰巒迷蒙,近處層林盡染,開合有度。山石用斧劈皴,以堅勁方硬之筆勾勒,兼用水墨渲染,層次分明,錯落有致。用筆工致細膩,布局頗具匠心。畫面設色艷麗,青綠中以赭石點染,使畫面更加瑰麗俊秀,如臨仙境一般。

《小鎣華山圖》贗品(圖4):此件贗品與真跡比較存在以下破綻:①缺乏真跡通透、進深之效果,且筆力也較前件為弱;②真跡色彩水墨渾融一體,而此幅色彩浮于表面;③真跡白云有在山間流動之感,而贗品缺乏動感;④從兩幅畫作的題款可知,真跡創作于1940年,而贗品創作于1946年,兩件相差六年,而后者從繪畫水平上看,卻遠遠不及前者,這乃贗品之明顯破綻;⑤贗品款識書法因為是仿制,故用筆均不到位,缺乏大千書法自然流暢的特點及筆墨神韻;⑥贗品印章模糊不清,不符合大千用印之規律;⑦圖左下角兩山連接處交代含混,此絕非大千山水真跡之特點;⑧由于作偽者知識欠缺,故把“鎣”字錯寫成“瑩”字。
《青山懸瀑圖》真跡(圖5):此幅作品構圖宏大,峰脈綿延,筆法豪放,氣勢幽遠,可稱之為張大千山水之佳作。該畫筆墨功夫深厚,運用細筆淡墨勾勒山形,干筆濃墨點染山石,整個畫面筆墨濃淡、干濕相間。款識書法自然、流暢,為大千先生書法的典型風格。大千書畫鈐印十分考究,此圖印章字跡清晰,印泥沉而不浮。畫中霉點為后期保管不善所致,而非人工所為。
《青山懸瀑圖》贗品(圖6):此幅為前件張大千山水之高仿本,作偽者系書畫高手,頗得大千原作神韻,但仔細分析,其破綻有四:①偽作山石用筆瑣碎,層次不明顯,黑處不黑,亮處不亮,使整幅畫作不潤而顯得浮躁,總的感覺不如真跡透脫;②大凡有相當水平的畫家在創作一件畫作時,必然先有構思腹稿,成竹在胸后,方用嫻熟的技法進行繪制。其山水畫,山必有脈、水必有源、路必有徑、屋(橋)必有其位,而此圖作偽者,由于沒有深刻理解大千原作,只是機械模仿,導致畫中出現了水無源、路斷徑(圖5、圖6局部圖)的情況;③大千繪畫習慣用大風堂專用紙張,此幅用紙為人工做舊,紙上黃斑仿原作位置用噴灑藥劑所致;④畫中款識書法稚嫩,雖款識內容、章法、字數都與前幅完全相同,但毫無張大千書法用筆之神韻。

《黃山文殊院圖》真跡(圖7):此乃大千先生1946年所作。以氣勢取勝是張大千山水畫之靈魂,大千筆下的山石取景奇險,運筆蒼勁,墨色酣暢,下筆松弛而見功力,突出奇、峻、險、秀的意境。此幅以直立式章法構圖,結構完整,細節刻畫把握準確,層巒疊嶂排列井然有序。畫面筆墨純正,文靜謹嚴,用筆秀潤細勁。山石輪廓落筆有粗細斷續之變,皴筆、水墨漬染深淺變化渾然一體,局部皴擦,蒼郁煙潤,樹木叢郁巧整。整幅畫作清潤秀雅之氣,蘊含于紙墨之間,可稱大千早年山水佳作。
《黃山文殊院圖》贗品(圖8):這是一幅極其拙劣的贗品,其筆觸、筆性所構成的氣象已不是大千先生那種高華清麗、風流倜儻的意蘊,尤其是筆墨特性,全然不合張大千的習慣特征。整幅作品畫境擁塞,有堆砌之感,用線圓熟尖秀,漏出甜俗之氣,給人直觀上的感覺是“窮氣”像,不大方,小家寒氣。其破綻處如下:①構圖失衡,存在上密下疏之弊端,感覺上重下輕,重心不穩;②畫面皴法瑣碎,層次不清,置陳布勢零亂,用筆纖弱,無大千山水之生氣;③著色輕飄、漫漶,山石的皴線一味干筆,顯得干澀,并浮于紙面之上;④畫中題詩,是抄襲真跡款而稍加改動的,其字跡筆畫纖嫩,字體搖擺不穩,行氣不足,缺少大千書體的內含,明顯出自作偽者之手;⑤印章的印色浮華無神,似用軟材料翻刻所致;⑥此畫所用紙張非張大千先生常用的大風堂紙張,而是一般宣紙染色而成。
《白描仕女圖》真跡(圖9):此為1944年張大千先生46歲時所繪。該工筆人物畫造型準確,人物神態生動傳神,為張大千先生工筆人物畫之佳作。張大千先生以往的創作,都表現在他用線、用色的功夫上,而此幅《白描仕女圖》,則全以白描法繪制,充分發揮了大千先生的用線功力。該畫清新淡逸,既有唐寅風致,又含“吳帶當風”之妙。構圖洗練,人物衣紋細勁清圓,用筆流暢自然,柔似游絲,所繪仕女的濃淡及敷筆的運用,使人物衣紋更具特點,秀發栩栩如生。人物的臉龐、衣著、扣結、紈扇皆用柔和的線條勾勒,整幅《自描仕女圖》給人一種清新明快之感。

《白描仕女圖》贗品(圖10):此畫是作偽者采用設色法臨摹的仿品。從繪畫款識上我們得知,兩件作品在創作時間上僅相隔一年,但其筆墨功夫有明顯差距:①設色圖中的人物造型雖與真跡基本一致,但仕女神態呆板,欠生動傳神;②筆墨功夫較真跡差,缺內涵且力量不足,人物線條滯拙不流暢;④用筆疲軟而著色過平,且有漶漫,這正是作偽者怕重彩硬筆露出馬腳,故而欲蓋彌彰;④款識書法拙劣,其用筆、章法,均無大千韻味,處處暴露出作偽者功底的淺薄和造作的心態;⑤印章似為軟材料刻制而成,字跡模糊不清。
《墨筆荷花圖》真跡(圖11):該圖小寫意繪一片卓然飄逸的巨型荷葉,荷葉下一朵荷花正悄然綻放。畫面層次分明,富于變化,筆墨爽快,干凈利落,意境清新,顯示了大千先生所作荷花的技藝和水平。荷葉不勾筋,全用粗筆揮掃,著墨渾融而搖曳多姿,濃淡里顯現出變化,呈現風姿,這正是大千先生自出機杼的地方。荷干上所打之點,講究上下錯落,左右揖讓,點子落筆時,筆尖微微上提,有一種尖而茸的立體效果。花瓣的尖端用重彩點醒,以此加強荷花的精神和氣格的清新,自有一種嬌媚。
《墨筆荷花圖》贗品(圖12):此兩幅荷花圖內容、構圖基本一致,細觀兩幅畫風,均以小寫意所作,但真跡頗有功力,款字書法用筆靈動有韻味,筆墨氣息靈動,而贗品存在以下之破綻:①荷葉筆墨僵死、瑣碎、刻板、拖沓,層次不夠豐富,筆墨功力不濟,缺少張大千先生荷花真跡那種鮮活、滋潤的墨相;②荷花花蕾運筆輕浮,有其形而缺乏其情趣③標志荷花婷婷玉立的荷干,用筆生硬,筆力纖弱,缺乏真跡之生氣和靈動,且上粗下細的畫法,也違背荷干的自然生長規律;④真跡中所畫水草用筆挺立勁健,而贗品中所畫水草用筆綿軟僵滯;⑤作偽者雖竭力摹寫仿造,但由于其不通張大千用筆之性和書寫結體的特點,故使款識書法筆力軟弱,行筆流滑,氣不聚,缺少大千書法之骨力和韻味;⑥張大千書畫鈐印十分講究,而此畫印章模糊不清,由于造假者在印泥中加入了蓖麻油,故而使印泥發黃變暗。

中國文物造假自古有之,而對贗品充斥、魚龍混雜的藝術品投資市場,稍有不慎即會上當受騙。在具體鑒定張大千作品真偽時,我們只要對張大千先生的生平、藝術成就、藝術風格及筆墨特點進行深入細致的研究,同時結合“一氣韻、二筆墨、三形象、四書法、五印章”的鑒定要點,就不難對張大千繪畫作品的真贗做出正確判斷。
(責編:唐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