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古陶瓷器上的“魚”文化

陶瓷器一經人們發明便與裝飾藝術融為一體，從此結伴而行，即或不離。陶瓷裝飾隨著時代的推進，日益漫漫、滲透著多種文化功能，積累了不同時代、不同民族、不同習俗豐厚的文化底蘊，其中的魚紋裝飾就演繹出中國古陶瓷史上獨特的“魚”文化。

一、古陶瓷上的魚紋裝飾

我國多年來陸續考古發掘出土的7000至4500年前的仰韶文化、龍山文化、大汶口文化、良渚文化、齊家文化、半坡文化、馬家窯文化、紅山文化層中就有大量陶制食用器物上面繪有魚類蛙類的紋飾，圖1就是仰韶文化時期的魚蛙紋陶盆。到了漢代彩繪陶器物出現，此類紋飾更加豐富，如圖2漢代彩繪陶盆上的魚紋。圖3是晉代青釉魚形碾具，既可觀賞又可作碾藥、茶的工具。圖4是以魚形作器的唐代三彩瓶，彩釉水乳交融，自然流淌，別具一格。

宋代是我國瓷窯最多、分布最廣、名窯輩出、爭奇斗艷的時代。諸多瓷窯品系都廣泛利用“魚”紋為裝飾，裝飾工藝方面也從一般的黑白繪畫發展到了紅綠彩繪、劃花、刻花、印花、貼花、捏塑，一應俱全。北方最龐大的民窯磁州瓷系，向以白地黑花紋飾見長，圖5是一件磁州窯瓷枕，上面繪有兩條鯰魚暢游水中。圖6是南宋龍泉青瓷雙魚盤，其裝飾手法是貼塑。圖7是定窯白瓷印花三魚紋碗，圖8是宋代景德鎮窯青自釉瓷盤，二者都以印花工藝最具特色。

元代的青花、釉里紅瓷的創燒為陶瓷魚紋裝飾開拓了廣闊的發展空間，明代斗彩、五彩的出現更是為魚紋創造出了五彩繽紛的彩色世界。圖9是明代萬歷時期的青花五彩魚紋洗，紅、綠、藍等各種色彩的魚兒嬉戲于飄著各色水藻的池中，畫面熱烈，色彩絢麗。清代至民國時期更是錦上添花，瓷繪藝術拓展到粉彩、琺瑯彩、虎皮三彩、墨彩、淺絳彩、釉下五彩。圖10是清代康熙年間的斗彩魚紋蓋罐，畫面疏朗，突出了主體紋樣——魚紋。圖11是民國時期“珠山八友”之一鄧碧珊的作品——淺絳彩游魚瓷板畫。他畫魚從不畫水，但魚兒在水中暢游怡然自得的神韻卻是前無古人的。

二、古陶瓷上的“魚”文化解讀

中國漢字一字多音、一字多意的文化現象，如水銀瀉地般地滲透到社會生活的每一個角落。這種文化現象一旦與陶瓷裝飾藝術相結合，便融為一體，派生出一種諧音、寓意的陶瓷文化。魚紋也不例外，它與其他輔助紋飾相結合，衍生出各種寓意吉慶祥和、富足安康等反映廣大人民群眾愿望的圖紋，形成古陶瓷上獨特的“魚”文化。以下就讓我們共同解讀古陶瓷上的“魚”文化：

(一)“連連有馀”：圖12是一件精美的元青花大罐，現藏日本松同美術館。畫著鰱魚悠然自得地暢游水中。鰱魚是我國人工馴化飼養最早的魚種，對飼料要求低、生長迅速、體形碩大，廣為一般大眾所享用。“鰱”魚與“連”同音，自然可讀解為“連連有馀”了。

(二)“里外有馀”：圖13是一件宣德青花礬紅高足碗，外壁畫著紅色的鯉魚。鯉魚體形肥碩、肉質豐厚，最適歡宴眾餐。自古以來國人婚喪嫁娶，紅白喜事，上至宮廷盛筵，下至布衣餐盤，最后一道佳肴往往都是一條肥美的鯉魚擺上餐桌，令人垂涎。“鯉…‘里”同音，碗外畫著魚，碗里盛著魚，豈不是“里外有馀”。

(三)“昌盛有馀”：圖14是一件元青花大盤，畫的是鯧魚，紋飾精美、呈色青幽，尤其魚目傳神，實為不可多得的藝術珍品，現藏湖南省博物館。鯧魚就是我們愛吃的武昌魚的學名，這種魚味道鮮美，魚刺較少，老少皆宜。“鯧”“昌”同音，解讀“昌盛有馀”，恰如其分。哪朝哪代上至帝王將相，下至庶民百姓，誰不期盼國家昌盛富強，人民安居樂業呢?

(四)“即即有馀”：圖15是一件畫有鯽魚的元青花大盤，收藏在伊爾梅達博物館。在我國古陶瓷器物中，描畫的魚類品種繁多，但鯽魚往往是不可或缺的從屬品種。“鯽”與“即”、“繼”均屬同音字，“即”取意“立即”“即刻”，“繼”意在“繼續”“后續”“連續不斷”，“鯽”與“濟”又同音，那“濟濟又馀”自在情理之中了。

(五)“富貴有馀”：鮭魚乃魚中霸王。每到桂花盛開時節，品嘗傳統珍肴“松鼠桂魚”，實為盛筵美談。“鮭”“貴”同音，那“富貴有馀”的寓意便呼之欲出了。圖16是現收藏于伊朗巴斯坦博物館的一件元青花魚紋大盤，畫的就是鮭魚，紋飾精美無比，呈色青幽靚麗，畫風流利酣暢，筆筆精準到位。可惜，外國的廚藝既烹飪不出各具風味的佳肴，也體會不到“富貴有馀”的含義。

(六)“年年有馀”：圖17也是一件元青花大罐，現收藏在土耳其托普卡珀博物館內，罐上畫的是鯰魚，大嘴長須，其貌不揚，又是無鱗魚，但“鯰”與“年”同音，寓意“年年有馀”。

(七)“早早有馀”：圖18青花五彩魚藻紋大罐署“大明嘉靖年制”青花官窯款，堪稱元、明、清三代魚紋器物中的極品。畫面疏密有致，設色豐富多彩，色調濃淡適度，筆繪酣暢流利，布局章法合理。池中開滿了婀娜多姿的荷花，一泓清波蕩漾，各類水藻隨波漫卷。塘中魚兒健碩，搖頭擺尾，暢游穿梭其間。水面浮萍點點，好一幅生動富饒、魚肥水美的自然景觀。“藻”與“早”同音，寓意“早早有馀”。皇帝祭天地而敬鬼神，最大的政治訴求無非是佐佑他的太平盛世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江山永固，這種紋飾正迎合皇家心理。

(八)“清廉有馀”：圖19是一件畫著鯖魚的元青花大罐，現存日本梅澤紀念館內。讀解這件元青花大罐的紋飾就更有意思了。鯖魚是名貴魚種，只有年、節才有資格享用。筆者觀察到凡是畫鯖魚的畫面必然畫有水藻和蓮花。“鯖”與“清”同音，“蓮”與“廉”同音，“藻”與“早”同音，既可以讀解為“早早清廉”，也可以取意為“清廉有馀”。既有政治訴求，又有文化內涵，實在精妙無比。

以上是筆者對古陶瓷上的魚紋裝飾予以的一種民俗角度上的文化解讀。產生這種長盛不衰又極具文化內涵的文化現象據筆者分析有三大原因：一是實用性。魚品種最多，味道鮮美，是動物蛋白最易獲得的食物來源。魚身修長，最適合用盤、盆盛放。古往今來這類瓷器便生生不息、延綿不絕。二是吉語性。這是中華古老文字起源和讀音具有特質的文化現象，世界上任何其他民族的語言無法借鑒與繼承的絕妙之處，充分顯示出中華文明的博大精深。三是觀賞性。如圖20明萬歷青花五彩魚紋蒜頭瓶，魚在水中搖頭擺尾，千姿百態，或躍出水面或潛入水中，若隱若現、若即若離，妙趣橫生，充滿了生機與動感。至今人們喜愛那如夢如幻的各種金魚，或將流光溢彩的熱帶魚飼養在華貴的魚缸中，這也正是先人喜魚、愛馀文化理念的傳承。

“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山水之間”。藏品的樂趣不在于財富的積累，而在于培養人們的文化情趣。想必藏家手中會有更多驚世駭俗之物，撰此拙文謹作拋磚之舉。

(責編：雨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