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公是個“鳳凰男”

所謂“鳳凰男”，就是指集全家之力于一身，發憤讀書十余年，終于成為“山窩里飛出的金鳳凰”，從而為一個家族蛻變帶來希望的男性。他們進城市后，娶了孔雀女(城市女孩的代名詞)，過上了城市生活，但由于原先的農村身份打下的烙印，使得他們與孔雀女的愛情、婚姻和家庭，產生了種種問題。

算起來，我和老公結婚已經十年了。

我家在省城，老公家在農村，我們是在大學里認識的。我有個哥哥，但我老公家有5個兄弟姐妹，他是長子。老公是那種很上進很勤奮的人，責任心也特別強。在大學時，他成績非常好，人也長得英俊，當時在學校里算是小有名氣。大學一畢業，我們就結婚了。

婚前我去過他家，當時覺得他父母挺和氣的。雖然我在城里長大，卻并不覺得農村有什么不好，相反，在我們談戀愛的時候，老公常常給我講他小時候在鄉下的故事，我聽了還很向往呢。

結婚以后，噩夢就來了。這個詞不厚道，可是這十年來，我真的一直把他的那些親戚看成是噩夢。很多人說，農村人多么多么淳樸，但我只能說，我真的一點兒也沒看出來。

老公家只出了他一個大學生。老公畢業后留在省城，有了一份很不錯的工作，我畢業后在銀行工作，我們的生活看起來是非常美滿的。

我們結婚，老公家沒有出一分錢。我媽頗有微詞，但是我沒有在意。我們結婚的房子、酒席，都是我父母辦的。結婚那天，老公家的親戚來了足有兩輛卡車人，非常壯觀，把我都嚇壞了。

我們結婚后大概才幾個月，老公的父母就說要來城里住。他們一住就是半年，我和老公每天上班，婆婆在家從來不會幫我們做一點點家務。每天我下班回家，連菜都是要現揀現洗，老公有時候幫我做一點，婆婆就非常不高興。

公婆走時，非要我們找車送，我讓我爸找車送他們。司機回來抱怨說，從村口到村子里的路很窄，坑坑洼洼的特別不好走，如果下車走，到家就幾分鐘的事，可我婆婆非要把車子開進村里，一直到自家門口，就為了讓別人羨慕。

婚后一年，我生了女兒。我父母很高興，但我婆婆一聽說是個女兒，臉就拉下來了，一句喜歡的話都沒說。女兒生下后幾年里，婆婆一直都要我再生一個，話還說得特別難聽。

我每次都很生氣，但也不好說什么。老公也堅決不同意再生，他說自己已吃夠了兄弟姐妹多的苦頭，不想再要小孩了。

我們結婚后，家里的客房幾乎就沒空過，老公那些農村的親戚，隔三岔五就會過來，我們包吃包住。他們從來不會顧慮是不是假日，也不想我們是不是有空。如果我們不在家，他們就直接找到單位去，咋咋呼呼的。

老公的家里人都把他當成“萬事通”，什么事情都來找他辦，比如和鄰村人的糾紛、孩子升學、做生意要本錢……老公的那些兄弟姐妹沒有一個爭氣的，包括他們的孩子，也沒一個會念書的。

老公的大弟弟，結婚后兩口子誰也不商量，就把家里的地退了，來城里投奔他哥。兩口子在我們家住了一個月，要在城里做水產生意，但沒有本錢。

當時我們結婚時間也短，由于借錢的親戚多，老公的存折早就被榨空了，為了這個，我從來不把自己的錢交給他。他只好對他大弟弟說沒錢，兩口子就在我們家住著。

每天早晨我和老公出去上班，他們就睡，睡到不知什么時候就自己從冰箱里找東西吃。中午我和老公回來，我做好飯他們就吃，吃完就出去，說是找工作，晚飯時候再準時回來吃飯。

一個月過去，我實在受不了了，對老公說：“把你的錢都給他們吧，我就當這個家沒你掙錢。”老公說，他存折里如果有錢，早就讓他們走了。我氣得半死，從自己的存折里取了幾千塊錢，才把兩口子打發走。

他大弟弟在城里定居沒幾年，就一連生了3個孩子，前兩個都是女兒，第三個才是兒子。為了生這個兒子，他大弟弟被罰了好幾千塊錢，自然，這筆錢又有一大半是我和老公出。我好幾次都氣得哭，老公也罵他，可是罵歸罵，弟弟終究是弟弟，他不能不管。這中間，還夾雜著給他們家孩子上戶口等一堆瑣事。

結婚十年，老公可以說一分錢存款都沒有存下。早幾年，我還會問問，到后來我根本就不管了，只求不要動用到我的存款就夠了。有一次，我直接跟老公說，將來女兒的生活和教育費用都由我負責，我不指望他。老公聽到這話，當時臉上那個表情，我現在想起來還想哭。

老公的二弟、大妹和小妹都沒考上大學，書讀不了，當農民嫌累，做生意又沒本錢。

為了給他們一個好出路，我和老公托關系、送禮、找學校，安排他二弟和小妹復讀考大學。復讀時都是在我們家吃住，他二弟有時還幫我做點家務，他小妹基本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

除了這幾個嫡親的弟弟妹妹，還有其他的，比如我老公大姐的孩子，上學、結婚、做生意，甚至看病，也都來找我們。我哥哥在醫院工作，哥哥的岳父是市醫院院長，我們家有些什么關系，我老公家的親戚比我都要清楚！

自從知道我哥哥是醫生后，老公那些親戚們的健康觀念也加強了，稍有不舒服就來找我們，開始還讓我帶著過去，后來直接給我哥哥家打電話，張口就是：“我是某某(我老公的名字)的什么什么親戚……”

我和嫂子的關系一向很好，為了這件事，嫂子不知道埋怨了我多少回，氣得我哭了好幾次。

我爸還說我就是從小被嬌慣，不知道怎么應對人，一碰到事情只會哭鼻子。可是我心里的苦別人怎么能夠明白呢？

我很愛我老公，而且我知道，他也很煩那些親戚，可是一旦有事，他又不能不管。

我不愿意往壞處想，他的那些親戚也不是壞人，可是我一定要說，真的很討人嫌。他們好像根本就沒有自尊的觀念，要求人幫忙，就好像說話一樣簡單。

老公二弟的妻子是一個鄉中學的老師，想調到市里來。老公給市中學領導送禮、請客吃飯，費了很大力氣才跟人家攀上交情，一切都說妥了，給二弟打電話，讓他帶著妻子準備點禮物找個時間去拜訪領導一次，畢竟是他們換工作。

結果隔了一周，老公打電話問結果怎樣，二弟竟然說還沒有去，覺得和人家不熟，心里怕。把老公氣得半死，差點砸了電話。

后來還是老公親自帶他們去了領導家，當然，送禮的東西都是我老公買的。

人家都說，城里人情薄如紙，農村人情濃厚。我怎么就沒感覺出來？當初我和老公結婚的時候，我都不知道原來他還有爺爺。

在我們婚后好幾年，我才知道原來他爺爺住在離婆婆家不遠的一個大屋里，我去那個屋里，看見爺爺是個將近90歲的老人，牙齒都沒有了。

那個屋子是個大屋，半屋堆著各家的柴火，半屋有張床、一張桌子、一張搖椅。我問婆婆為什么讓老人一個人住那里，家里房間這么多……

婆婆反問說：“房間哪里多了？我一共有5個孩子，家里才5間廂房，要是讓老頭住進來，過年時孩子們回來怎么住？再說了，爺爺有好幾個兒子，憑什么讓咱們一家養著？”

我問爺爺平時的生活怎么辦，婆婆就說，每天吃飯的時候送飯去就行了，各家輪流送。當時我覺得真殘忍，而老公卻說，鄉下這樣很正常的，肯送飯就不錯了。很多人為了贍養老人還大打出手呢。呵呵，我真的看不出他們有什么人情味濃的。

這十年來，我是眼睜睜地看著老公老下去的。他現在才三十多歲，可是臉上的神情就像過了四十。很多次，我想起這些煩心的事心里很委屈，眼淚就下來了。

老公對我說，他對不起我，可是他能有什么辦法？我說：“你不可以明白說不管嗎？他們怎么就不能體諒你一下？”

老公說：“他們是鄉下人，這些他們不懂，不管就是不孝，你不是農村出來的，你不會明白。”

我是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或許這就是我的命，可是如果將來我女兒要結婚，我絕對不會讓她再嫁給一個“鳳凰男”，不管他有多好……

于云峰摘自《城市女報》編輯/孟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