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0年,是跨世紀的一年,這年我已經40歲了,可依然沒有找到生命中的另一半,因為我沒有掙到足夠舉辦婚禮的錢。我并不是沒有努力,13年前我讀完博士后,同時已經發表100多篇論文;完成學業后我很快就找到了工作,雖然我工作日以繼夜、努力勤奮,取得了卓越的成果,但我仍然不能擁有1公斤的水——哦,忘了告訴你,3000年,我們的流通貨幣是水。聽我這么說你可能還不太明白,我還是先介紹一下我生活的3000年時的地球是什么樣子吧。
其實,3000年如很多人預期的那樣,已經沒有了國家,沒有了軍隊,沒有了戰爭,只有一個地球村;發達的交通工具利用空中走廊及地底隧道,使地球的任意兩個點之間的運行時間不超過1個小時;到月球上旅游成為周未就可以完成的節目;宇宙飛船可以輕松實現每一個人的太空夢……看起來地球好象成了天堂,可是,與科技嚴重不相稱的是,全球的水資源已經完全枯竭,地球上的飲用水全部來源于火星。所以,從2600年開始,地球村政府將水按克拉、克、盎司、公斤包裝起來,定為貨幣,用作所有有價價值的衡量憑證。我每月的薪水,是2盎司的水,這點錢,只夠我自己勉強度日生活之用,如果碰到意外,還需要父母的救濟。
再來說說我的工作,我是一家服裝公司的科學研究人員。聽到這個稱呼,21世紀的人可能有疑問,服裝公司應該是設計師,怎么會有科學研究人員呢?但我的的確確是科學家,我從事“保持人體水份不被蒸發的健康服裝”的研究工作。我們公司就是從事這種服裝的研究、開發和生產工作,而且在我和同事們的努力下,已經取得了階段性的成果,將人體的水份蒸發浪費的比率降到了百分之五,遠遠超過了同類型的其它公司。3000年的幾乎所有產業,都圍繞著“水”這一命題展開。
3000年的元旦,對全球來說是很重要但又是很平靜的一天,雖然地球村政府要在這一天向全體村民作水情咨文,當然是數百年來一慣的義正詞嚴,而且這一天還被評為“世界人民水日”,可現在這聲音已經激不起人們的任何興趣。但是,這一天,我卻迎來了人生最低谷的時刻——因為我始終無法積蓄1公斤的聘禮,我相戀了十一年的女友離我而去。
女友原來是我的助手,后來因為工資低,她跳槽到一家人體清潔公司。這家公司是干什么的呢?其實就是負責為人洗澡。但因為沒有水,所以洗澡都用機器,那些機器能夠分析出人體的污垢和正常細胞組織,將污垢清除,留下正常細胞組織。女友就是人體清潔機器的操作管理員。這個工作因為是個新興產業,得到政府資助,所以薪水很高,一個月有5盎司的水。這個工作機會其實是我讓給女友的,那家公司原來想請我去研究怎么使機器減少對人體水的消耗,但正好趕上公司裁員,女友可能被公司裁掉,所以我斷然推薦了女友。可女友過去后,因為接觸的人多,就傍上了一個研究人工植物的暴發戶。那家伙開了一家人工植物制造廠,因為地球上沒有水,所有的植物都已經滅絕消失,所以培養了人造不含水不需要水的植物成為方向。那家伙據說是剽竊了他老師的研究成果,現在兩人還在打一場馬拉松官司。但不管怎么樣,人家賺了個缽滿盆滿才是真的,連我的女友都投入了他的懷抱。元旦那天,他們去了金星上度蜜月。
得到消息,我悲痛欲絕。為了排遣心中的痛苦,我走出了住處,在街上漫無目地地散起步來。要知道現在散步是一項奢侈的運動,因為散步可以使人體消耗大量的水份,所以敢在街上散步的人都是有錢人。我現在什么都顧不了了,只想發泄一下。
正走著,忽然聽到有人叫:“喂,帥哥——”我看看四周,除了我,沒有別的路人。我循聲望去,看到身邊停著一輛小轎車,車里坐著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孩,正對著我微笑招手。我一看,依稀有點面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您好!”我跟她打了個招呼。
“上來吧——你什么時候成大款了,敢在街上散步?”她說。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上了她的車,我不能辜負了她的好意。我上了車,取下預防眼淚流出器——這也是3000年時的必備品,作用是保持身體的水份,因為人們長期抑制流眼淚,導致眼病盛行,各種治療和預防眼病的器械和藥品也成為陽光產業;同時,這時的眼淚也成為世界上最奢侈的東西——還有,為了不讓人們哭出或笑出眼淚,同時因情緒的變動使人體消耗水份,電視院和電視臺禁止播放悲劇和喜劇電影或電視,因此悲劇和喜劇電影或電視劇成為貴族的消費品。
她看了看我,嘆了一口氣,說:“何必呢?世界上的女孩子多得很呀。”
我很吃驚,她怎么知道我的心事?因為缺水,地球瀕臨崩潰的邊緣,大家都憂心忡忡整天忙著工作,忙著多掙點錢,都很少去關心別人。我掃了一眼她的車子,只見車上每樣飾品上都寫有“ZN”兩個字母。我忽然想起來了,她叫珍妮。是一家研究降雨的研究所的科研人員,我們在一次研討會上見過面。
“我很好。”我說。
珍妮忽然把手伸過來,用她白嫩的小手安慰地拍了拍我的手,柔情似水地說:“你好就好,你好我就放心了。”
她的動作使我有些尷尬,我猜不出她的用意,就把話題岔開,問她:“你什么時候有好消息告訴我們?”
“什么好消息?”她不解地問,“我沒有好消息,我連男朋友都沒有。”
顯然她錯會我的意思了。我忙說:“你不是降雨研究所的嗎,最近研究有進展嗎?什么時候天下會掉下錢來?”
聽我這么說,她松了一口氣,說:“因為我們的先輩們對環境的致命性破壞,到3000年,地球上已經有400多年沒有降過雨雪霜等水物質,降雨研究所研究了400多年沒有絲毫成果,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因此,政府最近作出決定,撤銷了降雨研究所。”
我心里一下子不是滋味起來,小心翼翼地問:“那么,你、你失業了?”
她搖了搖頭,說:“政府將我們的工作根據能力作了重新安排,我被安排到太陽光阻隔裝置工程設計院。”
“哦,那是做什么的?”這個名稱我聽起來又熟悉又陌生,現在新興的產業實在太多了。
珍妮說:“太陽光阻隔裝置工程設計院的工作就是,在空中構架一些設備,發射出特殊的光波,散布在地球的表面,即能過濾掉太陽光中的紫外線,又能保持地球上的人類的需要,還可以看到藍天。這項工程,可以取掉原來的笨重的隔陽篷。”
我明白了,又問她:“新工作還好吧。”
“還好。”她說,“就是身邊沒有一個象你一樣談得來的、可以說話的人。”
我的心激動地狂跳了一下,她這話什么意思呢?我正在愣怔,她忽然說:“我要做你的新女朋友!”說完,她的頭一不歪,嘴唇就我在我臉上吻了一下。我簡直不敢相信,幸福得都要暈了,這個美麗的女孩子,怎么會看上我呢?
珍妮說,她見我第一眼就被我迷住了,聽說我有女朋友時,她還生了一次病。后來她就一直默默地關注著我,直到今天我被女朋友拋棄。她得到消息,立即就趕來找我……
于是,我和珍妮交往了起來。熟識之后,我發現她比我的前女友優秀多了,她年輕漂亮、溫柔細膩、體貼入微,而且非常聰明。三個月后,我們就如膠似漆了,珍妮主動說她要嫁給我。可一談到婚禮,我猶豫了,我問:“你父母要求我送多少聘禮?”
“1公斤水。”她根本不理會我的窘境,很輕松地說。
我嘆息說:“我娶不起你呀?”
“沒問題,我幫你想辦法!”她拉著我的手,說,“我都幫你準備好了,你跟我來——”
我跟珍妮來到她的家里,她從存儲冰箱取出一袋水來,我嚇了一跳,那是整整1公斤的水啊,我有生以來,還沒看過這么多水呢!我驚喜地問:“這水是哪來的?”
她深情地望著我說:“是我這些年來用心攢下來的。”
我把她緊緊擁在懷里,發誓要一生一世都對她好。
有了錢,我就向珍妮家求婚,珍妮家很快就答應了我們的婚事。在我們舉辦婚禮的前一天,我家的房門忽然被敲開了,進來了兩個警察,他們為我戴上了手銬,警察說:“你因為涉嫌偽造貨幣罪,被人舉報,請跟我們到警察局接受調查。”
涉嫌偽造貨幣?我一下子懵了,怎么會呢?我一直是個奉公守法的公民呀。到了警察局,我才知道,原來是珍妮送給我的那袋水出了問題。我把那袋水送到珍妮家后,今天,珍妮的一個親戚發現了那袋水的包裝上的破綻,那不是政府制作的正規貨幣包裝,而是仿造的。珍妮的父母立即就報了警。警察把那袋水拿給我看,并證實那的確是一袋假水。
我什么也說不出來,我想說,那是珍妮送給我的,可話到嘴邊我又咽了下去。我知道,這是珍妮干的,她一定是為了我這么做的,她只是想蒙騙她的父母家人,沒想到居然露了馬腳,總之她的心是好的,我應該把責任承擔下來。所以我沒有為自己分辨。
第二天法庭開庭審理此案。因為水根本無法仿造,所以這是自從水作為貨幣后的第一起偽造貨幣案,吸引了眾多的媒體記者和旁聽的人們。法庭審理時,我對所有罪行供認不諱。法官正要宣判,忽然珍妮來了,她還穿著雪白的婚紗,對法官說:“這都是我干的,不關他的事。”
法官愣了一下,說:“這是怎么回事?”
珍妮說:“我們兩人彼此相愛,但我知道,他沒有錢娶我,于是我就造了這袋假貨幣,只是為了蒙蔽我的父母,好讓我和他生活在一起。”
法官又問:“你是使用的什么液體?”
“那是——”珍妮看著我,說,“那都是我思念他時的眼淚。”
聽到這話,整個法庭都震動了。法官吩咐人們對那袋液體進行檢測,果然,那都是珍妮的眼淚!
法官也被震動了,他看了我們好久,才反應過來,拿起了法槌敲了一下,開始宣判:“我判決庭下這一對戀人無罪,并請求參加你們的婚禮!”
“啊——”全場沸騰起來,人們驚呼、狂叫,有的甚至還流下了珍貴的眼淚。我和珍妮緊緊相擁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分開……
芊芊文樵摘自《女人100》 編輯/孟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