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頁的秘密

10年前的那天，讓我期盼了很久的電話機放在我們家茶幾上時，母親很開心地拿起抹布，把剛裝好的電話機擦了一遍又一遍，嘴里還嘟囔著：“這下能和兩個兒子通話了。”

那時我正讀高中，宿舍樓下只有一部IC電話，下了晚自習想給家里打電話，最起碼要等到11點。家里裝好電話后，我十分想給家里打電話。只是，我昏昏沉沉地排到IC電話那里，熄燈鈴也響了。我一連試了幾次都沒成功，所以只好作罷。

周末回家，母親用接近責怪的語氣說：“有時間的話可以給家里打個電話，咱家電話裝了都快10天了，電話鈴還沒響過一次呢。”我回學校前，母親還讓我買一個電話本給她。我很疑惑，母親不識字，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她要電話本干什么呢？

但再次回家時，我還是把電話本鄭重地交給了她。她讓我把我宿舍的電話號碼寫在本子上。那天我正準備參加高三上學期的最后一次模擬考試。晚上10點，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宿舍時，電話響了起來。室友把電話遞給我說：“可能是你媽來的電話。”

我拿起電話，聽到話筒那端的呼吸有些急促，我用漢語說：“您是哪位？”母親用蒙古語問：“你是不是照日格圖？沒別的事，昨天聽收音機里說氣溫一下子降了5度，你上早晚自習的時候注意別著涼……”簡短聊了幾句，我就把電話掛了。

這事過了很長時間母親才說，那次打電話她一拿起電話就喊我的名字，根本不知道接電話的是不是我。那是母親第一次給我打電話，也是母親打給別人的第一個電話。

工作以后，我很想給母親買一部手機。母親，說：“有個固定電話，能聯系你們就可以，想在什么時候都能聽到你們的聲音。”母親不大會用手機，如果碰上我關機或者欠費她就聽不懂提示漢語，會一次次重撥過來。

2008年冬天，我領女朋友回家。母親特別高興，說在過年之前請親戚朋友們來家里聚聚。我看見母親在電話上麻利地按著號碼，幾乎沒有按錯的。

我和女友很奇怪地看著，母親笑了，拿出了她的電話本。女友知道母親不識字，就想細看母親的電話本。起初，母親說什么也不肯，說她不會寫字，每一頁都被畫得亂成了一團。但女友執意要看，母親才把電話本遞給她。電話本還是我上高中時買的那本，已經破舊不堪，母親把它的每一頁都折成了不同的形狀，每一個頁碼都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數字。

女友問母親是怎么記住這些號碼時，母親說：“也沒啥竅門，多看幾遍就記住了。”電話本的最后一頁比起前面那些歪歪扭扭寫滿數字的頁面干凈多了，只有三四個電話號碼。仔細一看，是我上學時的宿舍電話和現在使用的手機號碼。那些號碼連我自己都不記得了，不識字的母親卻一直珍藏著。

母親還說，其他人的號碼我可以記在一個頁碼上，一頁上記得人越多，電話本的壽命就會更長一些。但兒子的電話可不一樣，不能和別人混在一起，還必須記在最后一頁，這樣我就不會找不到了。

放下母親的電話本，我和女友面面相覷，竟然不知道說些什么好。電話本的最后一頁寫滿了母親的愛。母親甚至不會寫我的名字，她能做的是記下我所有的電話號碼，用心珍藏。

欄目管理、編輯/黃婉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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