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萍:70年代生人,安徽省作協會員,著有長篇小說《二水中學紀事》,中短篇小說《紅燈·綠燈·黃燈》等,發表散文作品百萬余字,在《華商報》等多家報刊開有專欄。
看陸小曼,或因期望值過高,總覺她不夠美,至多清秀二字,她顯然沒有林徽因的天生麗質及書卷氣。陸小曼的魅力,當在她身后的3個男人展示:前夫王庚、愛人徐志摩及同居情人翁瑞午。
翁瑞午曾戲稱小曼為海陸空大元帥:前夫王庚是陸軍,翁瑞午是海軍少將,徐志摩是飛機上跌下來的,搭著一個“空”字。陸小曼善于收服男人,讓他們甘心為她上刀山下火海,這算不算一特技?古今多少女子,連一個丈夫都調配不好的啊,而她堪將“海陸空”三軍一網打盡——從這個意義上說,不能不折服陸小曼的手段。
換一種目光去看陸小曼,她自有可愛之處。陸小曼不會為任何男人改變自己,在那個時代,她已特立獨行了。
徐志摩歷來將愛情作為一項大工程來大制作,陸小曼也不像巴爾扎克筆下《人間喜劇》中的交際花,玩弄感情玩弄男人——在昔日的十里洋場,這樣的愛情泡沫劇滿天飛,陸小曼理解和配合徐志摩,兩人并肩攜手,向世俗挑戰,誓死打愛情攻堅戰。在為愛而戰期間,陸小曼一直保持著愛情的心態與狀態,響應心靈的燃燒人性的召喚,向著理想的高處,向著光明處走……這一點,不是一般的闊太太和交際花所能做到的。這是本是婚外戀,卻使人分外感動的《愛眉小札》深受讀者喜歡的原因:愛情審判,認真者歷來無罪。
陸小曼是真正意義上的享樂型物質女人,戀戀于物質的歡愉。她離開了王庚,卻離不開王庚給她設定的物質套子。徐志摩曾盛贊著藍布衫的陸小曼,說有一種渾然天成的自然美,他最愛云云。將一個闊太太打造成知性女人難度系數有多大,徐志摩顯然沒有估算,但他真的希望能夠改變陸小曼,將昔日的交際花變成文藝領域的女強人。徐志摩的一廂情愿里不乏積極用心,這份努力,至今讓人感動。
陸小曼的揮霍,和成長背景有關。陸小曼自小體質偏差,三天兩頭生病,一受刺激便暈厥。在《愛眉小札》里,徐志摩多次為陸小曼的身體頭疼。生理原因可能激發她“人生苦短,不如及時行樂”的念頭。而優越的家庭環境又將這種意愿變成可能。親人的溺愛,對人生的幻滅感,使陸小曼耽于感官享受。她是一個被寵壞的孩子,大家把她養息成這樣,她有著客觀上的無辜——有享受的習慣,便有享受的欲望,這種欲望自由舒展,已成多年自生植物,根深葉茂,要鏟除,怎一“難”字了得!
徐志摩遇難離去后,胡適勸陸小曼離開翁瑞午——在友人眼里,他是一不堪男人。但陸小曼拒絕了。看到這一節,我默默頷首:這才是小曼啊,她的真性情,歷來不打折扣的。跟著胡適,算什么呢。朋友之妻不可辱,夫君之朋不可曖昧吧?翁縱然不堪,也不堪得正大光明赤膽忠心——在翁瑞午那兒,小曼是整個的天空;在胡適那兒,小曼是什么呢?翁瑞午傾盡家產扶助陸小曼,病窮不離衰老不棄,不堪已鍍上愛情的光華,試問胡適能做到嗎?胡適是國家民族和江冬秀的金字招牌,眾多責任背在身上,哪顧得上陸小曼!惟翁瑞午是招之即來的精神創口貼。廉者不受嗟來之食,性情中人不受嗟來之愛,她寧與胡適斷交,也不離翁瑞午。我以為,那是小曼骨子里的真與傲使然。
“小曼害了志摩,志摩也害了小曼”——此語出自小曼母親之口,毫不偏袒愛女,的確做到了視志摩為子,設若陸小曼沒有遭遇徐志摩,頂多也就在風月場上逢場作戲罷了,不會鬧到和王庚離婚這一步,而王庚,有著足夠的物質底子供她享受,志摩不會因搭飛機誤了性命;徐志摩的紅粉知己,誰也不會奢華到如此地步,讓一代才子,為了生活辛苦恣睢——才華的驚人浪費……有此真性情母親便有此真性情女兒。小曼在徐志摩死后,才“整頓衣裳起斂容”,洗盡鉛華,荊釵布裙,力求按志摩滿意的知性女人的模子再鑄自我。新中國成立,她戒煙,畫畫,做了所能做的全部。這樣的她,志摩是歡喜的。
她只肯與瑞午同居,不肯再嫁,幻想死后與志摩合葬,但沒有實現——終其一生,小曼最愛徐志摩,以她獨有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