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多六年前,也就是2003年夏天,大學畢業后我從湖南老家常德來到深圳。一路上我的狂想仿若深圳夜間的燈火,輝煌,璀璨。比如,想著混出個人樣來,甚至連職位我都想好了:廣告公司創意總監、總經理之類的……可到深圳工作沒多久,大概半年多一年不到的時間,我干“事業”的熱情銳減。
我想這皆源于自身性格的弱點:慢熱,寡言,被動,不愛熱鬧,不好逢場作戲。在熱氣騰騰的深圳,在敢于標榜自我的職場,這種不慍不火的性格顯然是要命的。許多場合,有些人講出那好聽、恭維的話,講得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我卻不能,且難為情。面對現實世界,我有些沮喪。甚至,我還自以為是地將自己與那撥人劃開,不屑與之為伍。拋開個人內心希冀單純、純粹的一面,其實內心深處何嘗不是自己排斥的那類人,虛榮,有點小欲望、小野心,渴望掌聲,好聽恭維之辭,偶爾還有流星般閃過的鄙念……
或者并不是性情的原因。對我而言,興奮點不在工作的作為上。而是其他,比如寫小說。在深圳這座表面喧囂的城市,處處是光鮮的事和令人咋舌的速度,不為人知的是人后的孤寂與落寞。很長一段時間,我過著跟大多數臨深的外鄉人一樣簡單,甚至單調的生活。不一樣的是,每天下班后,回到租住的房子,我會看書、看盜版碟。那些書并不是管理、策劃類的實用工具書,而多是文學書籍,比如余華、楊爭光、蘇童、福克納、喬伊斯……那時我已經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要到哪里去。某一天,我讀到了魏微的《通往文學之路》,她說:“現在想來,文學是最適合我脾性的,單調,枯燥,敏感,多思。有自由主義傾向,不能適應集體生活,且內心狂野。”她的言語令我感到溫暖,心生向往。
2004年初夏,我開始有意識地寫小說,我將內心的秘密、憂傷、關照、欲望、鄙俗……統統打散,烙到小說人物身上,在虛擬世界漫游。我在心里說,給自己兩年時間寫作,若是能寫,就堅持下去,若是寫了發表不了,那就證明自己不是那塊料,時間到了,便放棄!
想來我不是那類決絕,徹底為理想赴湯蹈火的人。我不想因為文學而令生活不堪,所以我給自己擬定了一個期限。幸運的是,在接下來的兩年里,我寫的小說如數發表。比較其他人,那些小說不一定有多好,但我卻能從中脈絡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成長、進步。
兩年后的春天,我又在心里說,再給自己兩年時間,若能取得一定的成績,就繼續堅持寫下去!可以說是幸運,也因為有文學的積累,2007年9月,深圳市作家協會推薦我就讀魯迅文學院第七屆青年作家班高級研討班,且于11月中旬參加全國青年作家創作會議。在會場,我近距離地目睹昔日寫作上的偶像,還有一大批喜歡的作家。那純粹的文學日子,令人沉醉。
在我虛構的小說里,多是小人物,或處于弱勢的人。似乎我天然地親近他們,那些在小說里召喚過我的面孔,總令我想起鄉下或小縣城里下崗的親戚,或是在南方的工廠打工的表哥表弟表姐表妹。他們為生活憂愁、焦慮,但不奢望,易滿足,任意一點小幸福,能令他們高興許多時日。面對不幸的遭遇,他們也會罵咧,罵祖宗、先人,但多是默默承受,贊美多過抱怨。
遺憾的是,至今我也未能寫出藏在心里那滿意的小說,她簡單又復雜,曖昧、多解、指向不明,若即若離;同時她又充滿想象力,呈現文學的痛感與詩意。那感覺就像暗處的光,幽暗,影影綽綽,但若同篝火,能讓立在暗處的人真切地感受到溫情與熱度。
作者簡介:
畢亮,男,1981年生,湖南安鄉縣人,畢業于湖南文理學院中文系,現居深圳。已發表中、短篇小說50余萬字,散見《長城》《小說界》《中國作家》《小說選刊》《新華文摘》等期刊。作品多次入選年度小說選本。為魯迅文學院第七屆高級研討班青年作家班學員,深圳市文聯簽約作家。
責 編:宋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