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記得西部采風的途中,朋友和家人時常通過電話和短信問候我們的近況,電視播報的災情消息又讓他們多了一份牽掛,我們卻輕描淡寫地說,我們在路上,一切順利。個中甘苦只能留作歸來的談資,誰讓我們選擇了這樣一條充滿艱險而又義無返顧的路呢。當遠方的風景成為無法抵擋的誘惑時,我們已經身不由己。一路奔走,激情與險情并行,沿途所遇雖無可夸耀之事,但人和車共同經受的考驗豐富了旅途內容,羅列出來對同樣癡迷于此的影友們也算個出行參考吧。
瀘沽湖牛刀小試
由四川涼山州首府西昌,我們的車告別平坦快捷的高速公路,進入雅礱江流域的高山地帶,車行山中,像一葉小舟飄蕩,不知大山的盡頭在哪里。本想過鹽源縣直接去云南麗江,結果路不通,只好改道瀘沽湖,歪打正著讓我們領略了瀘沽湖的美景。
瀘沽湖在四川和云南交界處,兩省間有不同方向的公路通往景區,跨過省界只有湖邊的一條鄉間小路,我們離開瀘沽湖也只能走這條路。意想不到的是,車開到湖邊的時候,湖水上漲已經把路淹沒了。
看到眼前汪洋一片的湖水,大家頓時沒了端著相機時的興奮勁。暴漲的洪水吞噬了前方的路,泥濘的鄉間小路連個掉頭的地方也沒有,何況過來的路已經是夠艱辛的了,想辦法掉頭繞路要幾百公里,涉水前行吉兇未卜,怎么辦吶,不管怎么樣也要試一試。
平靜的水面上開著一層白色的小花,問了當地人才知道,哈哈,這種花就叫“水性楊花”!不遠處有豬槽船在湖上,聽我們喊,劃了過來。撐船的摩梭族小伙明白了我們的意圖后,拉我上船用撐船的木桿試探水深和湖底的硬度,得知虛實之后,征得團長賡大姐的同意,前進 !美夏和小段駕駛兩輛豐田越野車先后掛上四趨,加足馬力,勇敢地闖入水中。小段駕駛白色豐田車,掛上四驅,加足馬力,第一個沖了過去,水一下子就沒到了汽車的擋風玻璃上,大家在岸邊嚇得尖叫起來,大姐高喊:“小段,不行,快回來!”可這時已經沒有了回頭路,車頭濺起的水浪沖到風擋上,恰似水中隧道,蛟龍探海,真有乘風破浪的感覺。我們都深深地憋著一口氣,默默地在心里喊:加油!加油!!當兩輛車如同兩匹戰馬,通身濕漉漉驕傲地站立在湖岸時,我們的手心已經全濕了,那叫一個刺激!刺激的代價是冒險,冒險的代價能換來自信。
滇藏線風雨兼程
云南西北部歷來以雄奇險峻著稱,光看“綿綿山”“玉龍山”“云嶺”和“橫斷山”這些名字就足以讓人產生聯想。千里滇藏線像云中的飄帶掛在高山之上,公路斗折蛇行,再加上視覺的落差和美景的誘惑,行車倍感艱辛。我們謹慎駕駛,以適應復雜多變的路況。
滇藏線為214國道,在西藏芒康縣與川藏線連接。我們8月下旬經過的時候雨季還沒有過,連續陰雨天氣,路上時常出現落石和塌方,為了避開險境我們幾次夜間趕路。在到達德欽縣之前海拔3900米的高山上,美夏駕駛的1號車出現情況,由于碎石路面顛簸得厲害,在夜雨中感覺不到爆胎,等到發現時已駛出幾百米遠,后輪胎被碾成碎片。大家匆忙下車,在雨中忙活了半個多小時,順利換上了備胎。直起腰來一看,車左側兩米遠就是漆黑的山澗。

進入西藏境內,路況時好時壞,塌方和泥石流增多。在鹽井鎮附近,曾見一輛小拖拉機載著十來個快樂的藏民從我們車邊駛過,幾公里后再見到時,小拖趴在路邊,一塊巨石砸在機器上,人無大礙,估計驚嚇不小。入夜,行路更加艱難,很多未完工的路段護墻高出路基半米多,又沒有豁口,大量泥水淤積在路上,好在我們的車動力強,勉強通過,當地的一輛客貨車就陷在里面,我們又幫忙拖車,午夜1點到達芒康縣城。我在日記中記下:進入西藏的第一天,255公里夜路,用時7小時。
川藏線險象環生
人說西藏的風景如天堂,可是進入天堂需要從地獄的路上穿過。話說得雖有些玄妙卻不無道理。西藏高原在地質年代中是最年輕的古海底隆起帶,地理結構特殊,即便是藏東南茂密的植被下,也多是酥松的山體,遇雨極易出現滑坡和泥石流,川藏線上每天都會有不同的路段出現險情。
那天中午,經過芒康縣加美鎮,前方出現大塌方不能通行,我們只好在鎮里等待消息。武警交通支隊的一位上尉連長和我們談起川藏線的艱難。他說,他們部隊就負責700公里川藏線的搶修和維護任務,他的戰友有不少人在搶險中犧牲,去年有個指導員在操作挖掘機清障時,被突如其來的滑坡沖下瀾滄江壯烈犧牲,官兵們就是用生命和熱血保障公路的暢通。
他還告訴我們一些行車的注意事項,遇到險情一定聽從指揮,不可貿然行事。
下午6點,由加美鎮再上山,在大塌方處我們看到了驚心動魄的場面,半邊山酥松的巖體和土石整體滑下來堵在路上,部隊的兩臺挖掘機緊張作業,開出了一條簡易通道,車輛才得以通過,我們帶著敬意向武警戰士告別。

剛剛闖過“雷區”,又出現新情況。在一座山的轉彎處,1號車與藏民的手扶拖拉機相撞,車大燈和左車膀被撞壞,完全是對方的責任,我們人生地不熟,也沒時間交涉,好在機器沒有出現其它故障,到拉薩之前近千公里的路上,1號車就這樣歪著膀子狼狽而又頑強地前行。
川藏線上塌方堵車已是司空見慣。國道3750公里處的一次塌方是在我們車到之前幾分鐘發生的,已經堵住路面,看山上的滑坡還在繼續,嘩啦嘩啦的響聲讓人發怵。部隊的施工機械還沒有到,兩邊的眾人便自動組織起來,我們也加入了清理的隊伍,搬開石塊,拔掉路樁,在兩側只有幾厘米的狹窄通道上,在冒著隨時被落石砸中的險境中,車輛順利通過,我看到,每個人都表現得鎮定自若。
勇闖通麥天險
與朱新龍先生相識是在波密縣城到通麥鎮之間的塌方處。他是南京的一位知名畫家,在拉薩與三位朋友拼車到藏東南旅游,回來的途中被堵,停在我們的車后面。看到公路短時間內很難疏通,我們決定返回80公里外的波密縣城,朱先生他們還要等,我們暫且話別。第二天,再回到塌方處時,看到施工車還在清理現場,在武警戰士的疏導下,車勉強可以通過。我們忽然發現,在公路到江面的斜坡上,有一輛三菱越野車扎在淤泥中,車窗玻璃都碎了,滿身泥污,隨時有可能翻到江中,我們及時拍下了驚險的場面,也為遇險的人和車擔憂。
到達通麥鎮時,鎮上已經聚集了很多焦急的人群,得知前方還有三處大滑坡,據說央視都播了消息,誰也無奈,只好住下苦等。在旅館餐廳,意外見到了朱先生和他的同伴,一副落魄的樣子,我們忙上前詢問原委。原來,昨天在塌方處他們等到最后,司機看到路上只是些淤泥,就抱著僥幸心理想闖過去,結果陷在泥里,車子又打不著火,山上的泥石流開始向下流動,車上的人趕快棄車而逃,手拉手從泥石流中掙扎出來,就在這之后,三菱越野車被涌動的泥石流推下公路。見到我們拍的現場照片,朱先生一行人覺得非常珍貴,便下載下來留念,北京理工大學的佘老師感慨地說,人在大自然面前,實在是太渺小了。我們也暗自慶幸,如果那天不主動撤退的話,故事的主角可能就是我們了。

通麥天險號稱川藏線上的“鬼門關”,幾十公里狹窄彎曲的山路掛在半山腰,左邊是滔滔的易貢藏布江,右邊是兇險的懸崖絕壁,山體酥松,每年都有無數次事故發生。1967年8月,解放軍汽車17團的李顯文等10名官兵運送戰備物資進藏,就是在這里遇到特大山崩壯烈犧牲,通麥鎮現在還豎立著十英雄的紀念碑供后人瞻仰。
在通麥鎮堵了兩天之后,我們不停地出去探問消息。守卡的通麥派出所所長羅布旺堆告訴我們,前方三段塌方,第一段已經開通,第二段最嚴重,滑坡沖垮了30多米路基,無法修復,只能從山體挖出300多米的便道,因為下雨,總有新的滑坡出現,工程量很大,部隊打破常規,連夜施工,有兩名戰士負傷,情況不明。夜間11點,偶然見到對面有車過來,我們迅速行動,向守卡的值勤人員軟磨硬泡,破例放行,通麥大橋頭又有武警部隊攔住,問明情況后,反復叮囑我們路上要注意安全。
好個通麥天險!多虧夜間看不清路兩側是何樣的山高水深。汽車在泥濘彎曲的山路上緩慢行駛,只聽得下面的江水如雷鳴般地轟響。在塌方處新開辟的路段,要通過一片淤積的泥潭,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我們駕駛的2號車雖然加足了馬力,到底沒有闖過去,陷在泥沙里前后動不得。1號車便接受教訓,從側面加力通過,然后掉轉車頭,用絞盤把2號車拖出來,大家又經歷了一次驚心動魄的闖關。此時已是夜里2點多了,我們顧不得滿身泥水,逃也似地離開。在這段兇險的路上,假如方向稍稍偏離,假如在連續急彎路標和隨處可見的驚嘆號前小小的失誤等等,任何一個意外的假如都有可能帶來不可想象的后果,但是,我們闖過來了,油然而生的是一種生命層次被提升的感覺。
這就是美麗的川藏線嗎?這就是通向高原的神奇天路嗎?誠然,西部的路上還有風險,前行的過程中還會遇到阻礙,但是,高原的萬千美景足以抵消旅途中的些許不順。同行的大姐和老兄們年過半百,何以拋開繁雜的事務和安逸的生活,去遭這份洋罪,不就是尋找一種經歷和感覺嗎?其實,西部行的每一天,我們都在憧憬和感動中度過。只有在遼闊高遠的天幕穹隆下,在雄奇瑰麗的神山圣湖邊,才能體悟生命的特殊意義,我們愿把這一種感覺濃縮到數碼和膠片中,珍藏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