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一個傳奇般的女子,一個在字里行間翩然舞出人情冷暖的藝術家。我對張愛玲的深刻印象,不是源于她的文學成就,也不是源于她華麗人生包括那高雅而安然的辭世,而是源于她的一篇或許不被世人奉為經典的短文。
那是一篇不過百字的散文,敘寫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小事。
夜半。窗前。燈下。看書。忽聞縹緲的軍號聲,意外之余有些淡淡的欣喜。告之姑母。姑母卻不以為然,不甚置信。此時,號聲又響,短短的幾個音階,上去又下來。姑母仍是未聞,回身赴夢。心中未免有些失落。而就在這時,樓下傳來隨興的口哨聲,信口拾起軍號的調子,短短的幾個音階,上去又下來……
玲瓏的文間,彌散著一種清淡而溫暖的情調。這就是默契吧。默契,人世間不斷上演著的彼此心照不宣的小小甜蜜,宛如四月霏霏憐人的細雨,宛如十月幽幽沁脾的桂香,悄無聲息,卻已在心底最柔軟的部分著床。這種微妙的感受,就像愛玲在結尾所描繪的。已不再想叫醒姑母,證明自己的正確,亦不想奔至陽臺,望見樓下的吹哨者是誰。只要那一份默契的滿足在心間,已然足夠。
記得有一次外出,車行至郊外曠野,天色已暗,四下無人。剎車于一個十字路口,岑寂的恐懼頓時充溢。只看見呆板的紅綠燈形影相吊。而此時,兩盞明黃色燈由遠及近,光色漸濃,停在了正對面的車道上。我知道,那是另一輛和我一般的車子在等待通行。于是,接下來的半分鐘里,從四個光源漫射出的氤氳黃氣為我提供了踏實的安全感。綠燈跳亮,我們駛至交匯處,不由側視,算作對這次不期的溫暖邂逅的告別。
這種默契讓人感動,并至今記憶猶新。兩個彼此陌生的過客,同時選擇在一個毫無約束的環境下遵守法則,慷慨地用幾十秒的停留為對方和自己送上一絲欣悅。不用言語,不用表情,一切只在行動中慢慢流淌。
所以我想:或許,友情并不需要寸步不離,只要有“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的默契足矣,或許,愛情并不需要如膠似漆,只要有“執手相看淚眼”的默契足矣,或許,知己并不需要徹夜長談,只要有伯牙子期的“高山流水”的默契足矣,或許,故土并不需要高歌贊頌,只要有“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的默契足矣……
我,要在以后的日子里,珍藏每一粒細膩的默契小米,讓它們發酵成人性的至醇佳釀。
(指導老師:呂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