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是毛澤東和賀子珍的女兒。可是有人說:幸福和歡樂對于李敏是偶然和暫時的,痛苦和煩惱是綿長和持續的。孤與苦。
1936年,蔣介石命令東北軍進攻瓦窯堡。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決定主動撤出,中央所有機關遷到保安縣。毛澤東臨產的妻子——賀子珍,隨中央機關來到保安。
破舊的窯洞頂上滴著水,地上濕漉漉、滑溜溜的。黑黑的屋里沒有床,臨時盤的土炕水氣未干,門前三塊石頭支著燒開水的壺,這就是毛澤東和賀子珍的家。李敏,出生在這里。
聞訊趕來的鄧穎超等碰上笑咪咪的從窯洞里走出來的毛澤東,忙問:“生了沒有?”“生了,生了!”毛澤東十分高興地回答。
鄧穎超走進窯洞,見賀子珍身旁又小又瘦的嬰兒,愛憐地輕輕抱起仔細端詳著說:“真是個小嬌嬌呀!”跨進門的毛澤東聽到“嬌嬌”二字,立刻想起《西京雜記》中“文君嬌好,眉色如望遠山,臉際常如芙蓉”的詩句,取其意為女兒取乳名——毛嬌嬌。
毛澤東十分疼愛這個嬌嬌小小的女兒,由于毛澤東和賀子珍婚后生育過5個孩子,前4個孩子因戰爭環境而夭折和丟失,這嬌嬌的到來為夫妻倆帶來了歡愉和寄托。可是,求學心切的賀子珍把4個月的嬌嬌寄養在老鄉家里,她進了抗大。不久,一直忍受著體內多塊彈片而致痛苦的賀子珍,決定去西安轉赴上海取彈片。賀子珍要走,毛澤東極力挽留。個性強、不聽同志們勸阻的賀子珍毅然拋下丈夫和女兒走了,輾轉到了蘇聯。
賀子珍走了,毛澤東把嬌嬌從老鄉家里接回來,盡父親的責任,以表父愛。
皖南事變后,嬌嬌被送到在蘇聯的媽媽身邊。
不久,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烈火蔓延到莫斯科城下。留在蘇聯的各國共產黨人,被疏散到伊萬諾沃市。賀子珍懷抱不滿4歲的嬌嬌,轉移到這里。由于戰禍造成的心理緊張和饑餓的折磨,嚴重營養不良的嬌嬌病了:高燒、不停的抽搐。賀子珍抱著嬌嬌跨進醫院,經診斷:急性腦膜炎。連連搖頭的醫生擺擺手—一“沒救了——送進太平間吧”。
賀子珍望著奄奄一息的女兒,悲淚涌流。飽嘗4次與子女生離死別痛苦的母親,不能再失掉唯一的女兒了!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救活女兒嬌嬌。說什么也不準把女兒推進太平間!不顧反對和恐嚇,決心把嬌嬌抱回家,用偉大的母愛來護理瀕臨死亡的女兒。
隆冬季節,凜冽的寒風卷起鵝毛大雪撲面而來。賀子珍帷恐病危的女兒凍壞,脫下大衣裹住女兒,取下頭巾包住女兒,摘下手套籠住女兒……著單衣的她光著頭、露著手,頂風冒雪急急地向“家”大步大步地走來。
住在共產國際辦公樓里的賀子珍,空蕩蕩的一間小屋,有什么東西可調養女兒呢?沒有。想來想去,用自己種的土豆換來半杯牛奶、一小包白糖。牛奶煮熱了,加進些白糖。可是,嬌嬌的嘴緊閉著,牙關咬緊。賀子珍小心翼翼地撥開嬌嬌薄薄的嘴唇,邊撬牙邊往口里插調羹,從微微開啟的牙縫滴入熱牛奶。女兒的病情沒有惡化,賀子珍很慶幸、很高興。她繼續用土豆換來一點牛奶、雞蛋,精心調養嬌嬌。嬌嬌奇跡般地脫離了危險期,體質漸漸恢復。賀子珍看著女兒,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剛逃脫厄運的嬌嬌,更大的厄運又向她撲來了。戰爭的動亂和混亂加上生活的艱辛,多病的媽媽病情加重了。惡劣的心境加上倔強的脾氣,使她與所在之處的蘇聯官員的關系很僵。既不太懂又不愿懂俄國話很難交流溝通,自己的行為又使蘇方莫名其妙。這樣,賀子珍被當成“瘋子”強行送進精神病院。嬌嬌,遠離父親,與母親隔離,淪為父母雙全而誰也見不著、管不著的“孤兒”,被送入了伊萬諾沃國際兒童院。在這里,嬌嬌和哥哥毛岸英、毛岸青等一樣:每天早餐半片面包,1小碗玉米粥;中午和晚上,都是1片面包、幾顆蘸鹽的土豆……
1947年,在蘇聯的王稼祥經多方打聽和交涉,知曉賀子珍和嬌嬌的下落。當嬌嬌來到賀子珍面前時,媽媽一下子把女兒摟進懷里。媽媽的臉和女兒的臉緊緊貼在一起,流著淚,半晌說不出一句話。見母子悲喜交加的情景,王稼祥也忍不住滴下憂傷的淚珠。
王稼祥把賀子珍母女的情況、賀子珍回國的請求轉報毛澤東。毛澤東回電:“同意回國”。
1947年冬,嬌嬌和媽媽回到祖國。
冷與暖
嬌嬌和賀子珍回到了祖國,卻回不了家。她原來那個家里除已是中國人民領袖的父親外,又有個不是母親的“母親”和名叫李訥的妹妹。嬌嬌成了這個家庭的“外人”,甚至“外國人”——不會說中國話,不認識中國字。
出于對女兒的關心和愛護,賀子珍讓不會中文的嬌嬌用俄文向爸爸毛澤東匯報自己的經過和現狀。收到女兒“匯報”的毛澤東沒有回信,發來電報:“嬌嬌我的女兒,你的信收到了。你好好學習,做一個中國的好女孩。爸爸很好!”
過了約1月,毛澤東派警衛員找到賀子珍說:“毛主席想念嬌嬌,想把她接到身邊,讓她在那里讀書。征求你的意見,同意不同意?”賀子珍毫不猶豫地表示:“我完全同意。”于是,嬌嬌來到河北平山縣西柏坡,來到毛澤東身邊讀書,毛澤東特意請位老師為嬌嬌補習中文。
嬌嬌離開媽媽了,孤獨的賀子珍更感寂寞。每逢學校放假,毛澤東都派人把嬌嬌送到賀子珍那里,并為賀子珍捎去包括水果在內的許多食品。在母女相處的日子里,賀子珍總要詳細詢問嬌嬌的生活和學習,仔細打聽毛澤東的身體、工作、生活。當女兒告訴媽媽,爸爸的一切都很好時,賀子珍的臉上展露出寬慰、幸福的笑容。
隨爸爸到北京后的嬌嬌在“八一”小學畢業了,毛澤東為她取學名——李敏,進入北師大女附中。
在中學幾年,李敏仍充當父親毛澤東和母親賀子珍之間的聯絡員,向媽媽帶去爸爸的信息,反饋媽媽對爸爸的問候。
高中畢業,李敏順利考入北師大。
上大學的李敏與國民黨原西北軍起義將領孔從周的兒子孔令華相愛了,孔從周得知大驚:為降將者且能與一代天驕的毛澤東攀親家!他嚴令兒子不得與李敏來往。李敏把同孔令華戀愛的事告訴了爸爸,對子女婚事寬宏、開明、大度的毛澤東,把孔從周一家人請到家里吃飯,說:“兒女的婚事由他們去辦吧,長輩不必干涉。”毛澤東如此說了,孔從周還說什么呢!
李敏和孔令華結婚了,她獲得真正的幸福。
婚后的李敏,奉命搬出中南海,交出《出人證》。從此,她要見爸爸毛澤東,要按程序申請、報告、請示、審核、批準。
浮與沉
“文革”風暴襲來國防科工委。在這里工作的李敏毫不遲疑地投身由自己的父親、偉大領袖毛澤東親自發動和領導的“文革”熱潮中,陷入造反狂瀾的派性漩渦里。僅管她未必比別人離毛澤東最近最親,但她的傾間、動向和去向卻成為了“造反”的人們的目標和指路標。一些造反組織的頭頭努力跟著她、圍繞她、吹她、捧她、抬舉她,擁護著或挾持著利用她去炮轟那個、打倒這個、砸爛那個、保護這個……
自認為心中有紅太陽光輝照耀的李敏,當仁不讓身先士卒地沖殺在革命群眾前頭。“紅司令”號令“炮打司令部”,她去拉火拴開炮;老人家號召揪“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她就決不對那些伯伯叔叔阿姨們“請客吃飯”;以她爸爸為首的司令部發動批判“資反路線”,她當然不能“溫良恭儉讓”……那時的李敏,確確實實熱熱鬧鬧風風火火轟轟烈烈地“革”了一場“命”。
1976年,黨中央率領全國人民一舉粉碎了她那不是母親的“母親”為首的“四人幫”。當莊嚴宣告自己正忘乎所以深陷其間的“文化大革命”停火收場時,曾與她“團結在一起、戰斗在一起、勝利在一起”的造反戰友們紛紛作鳥獸散。有的在說清楚時痛快地供認他們的“后臺”是“偉大領袖毛主席的女兒李敏”,是她向我們傳達了“最高指示”才干下那么多“暴烈行動”的。于是,李敏所在單位在批判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姚文元“四人幫”時增加了批李敏。單位領導看在已故領袖毛澤東的份上,讓她享受不出席批判會、不去看大字報、不去上班的優惠待遇,囑其呆在家里“每日三省吾身”。
在家三“省”兩“省”的李敏,“省”出了犟性子脾氣。眼見當年的戰友、造反骨干們一個個被揪、查、批、斗……堂弟毛遠新以“反革命集團要犯”被逮捕了,父親的夫人江青作為“反革命集團首犯”落入法網。每一滴血液都屬于和忠于偉大領袖兼爸爸的自己竟成了揭批查的目標和對象,有人居然懷疑和否定絕對正確和空前偉大的爸爸兼黨中央主席!李敏由生氣到發火:“我聽爸爸的,就是什么錯誤也沒有!”
有關領導關懷她、照顧她,調她離開原單位,作自我批評后另行分配工作。領導與她談話時,她還是那句話:“我聽我爸爸的,有什么錯?”
拒絕自我批評的李敏,工作分配不了。幼年受過艱辛和折磨的李敏身體狀況很差,組織批準她病休。1976年以來住北京景山后街的李敏足不出戶,連對門的住戶也基本未見過她的容貌。她依舊天天著老式軍裝,說話保留著當年“文革”時的詞匯和語言。正屋里保留著毛澤東去世時布置的靈堂。從思想到生活都在為爸爸“守靈”,對老人家的忠誠寸步不離,把自己扮成“三忠于”、“四無限”最后的典范。“繼承爸爸的遺志把革命進行到底”之類標語仍掛在靈堂,只是她正值“花季”的女兒在老人家遺像旁邊和對面,貼上了許多中外影視名星的彩印畫片、外國各式風光人物的時新掛歷。然而,改革之風吹不進、觸不動李敏的心扉。她始終像玻璃框里的偉大父親一樣保持著沉默。
一直搞科技工作的丈夫孔令華,步入改革開放行列,在深圳經濟特區辦起科技開發公司。他們的兒子孔繼寧為中國駐某國使館助理武官,女兒在某高校攻讀英語。平時,家中只有李敏一人。友人見她太寂寞,送上的兩只波斯貓,成為她親近的伴侶。好心的朋友、親戚勸李敏參加一些社會活動散散心、吸進點點新鮮空氣,接觸接觸變化了的世界。任憑人們怎樣動員、勸告、疏導,她就是聽不進片言只字,就是不肯出家門半步。
思與念
李敏對生母一直懷著深厚的感情,常常向兒女講述外婆歷經磨難的一生。賀子珍去世后,每年清明節,李敏帶著家人來到八寶山祭奠憂患一生的親人。每當父親毛澤東誕辰和忌日,李敏都在家中接待父親生前的工作人員和親朋好友,話說當年。
二三十年來,李敏從不接受記者采訪,外面的世界對她太陌生了。可是,她對父親毛澤東的感情是濃濃的,抹不掉、化不開的。
1991年10月4日一病中的李敏接到堂嫂韓瑾行將來探視的電話,感到莫大的安慰。姑嫂相見,格外親熱。問詢身體、家庭及親友近況后,韓瑾行告訴李敏:韶山的黨政和父老鄉親在抓緊籌備你父親百歲壽辰紀念活動,規劃的主要項目有按他老人家在開國大典上的形象作藍本鑄造一尊銅像、建造詩詞碑林再現你父親的墨寶、興建主要陳列我們家6位烈士和韶山第一屆黨支部5位烈士事跡的烈士陵園……
“真的嗎?”李敏聽后十分高興、激動。“真的,辦好這些,需要很大一筆資金。”韓瑾行喝了口茶接著告訴李敏:自江澤民總書記視察湖南后,北京、上海、廣東、江蘇、浙江、吉林等省市許多單位和群眾樂于捐款,表達對毛主席的懷念之情和舉辦毛澤東誕辰100周年紀念活動的支持。韶山的共產黨員和父老鄉親滿懷深情,自愿為興建紀念館踴躍捐獻!“正好我領了工資,你帶去替我捐上吧。”李敏說著將剛領到手的380元工資交到韓瑾行手上,遺憾地說:“一個月的工資太少了!”說罷,跑進里屋翻箱倒柜抱出一堆零亂的鈔票,經清點有3000多元。李敏對堂嫂果斷地說:“請把錢都帶回韶山去!”韓瑾行勸道:“你要留點錢用啊,女兒上大學,你得出錢哩。”
李敏慷慨大方地說:“我有錢。”她向堂嫂解釋:中共中央辦公廳從父親的稿費中分給我8000元,媽媽去世后上海市委從撫恤金中分給我3000元。李敏又對韓瑾行說:我覺得分得爸爸那筆稿費是永久性的紀念物,應該永遠保存在自己的家中;媽媽的3000元是黨組織對一個出生入死、為人民解放事業奮斗了幾十年的老共產黨的慰籍,應該任何時候都不能動用。
聽了李敏對父母遺產的處置意見,覺得李敏家底不過如此,不忍心“洗劫一空”。于是說:“這樣吧,我回去了解一下情況,再將詳情告訴你,到時候你想捐多少就捐多少吧!”李敏不安地表示:“不行,你得為我帶回去,我相信家鄉父老會領會我這份心意的。”面對誠摯的堂妹韓瑾行只得說:“好,這次我帶去1000元,其余的以后再說。”李敏接受了,莞爾一笑。
韓瑾行與李敏分別時拍著李敏肩膀親眤地說:“嬌嬌,家鄉的親人們渴望在你爸爸百歲壽辰那天在紀念活動上見到你!”淚如雨灑的李敏緊緊依偎著難分難舍的堂嫂,堅定地說:“我一定來,一定來感謝韶山的父老鄉親對我父親的熱愛,感謝為紀念活動無私奉獻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