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心里,都會留著位置,給最親的家人,給尊敬的老師,給要好的朋友。我們在心中給別人排位,別人也在心中給我們排位……在父母心中孩子永遠排在重要的位置上,而朋友的位置則要靠真誠來獲得。
陶永輝講述第一個故事:
一年365天,除了逢年過節,四方桌上,總是兩雙筷子兩只碗,一葷一素兩個菜。這是我和爺爺兩個人的晚餐,我總是坐在背著門的一邊,爺爺坐我對面。
真懷念小時候吃飯時的熱鬧。
媽媽在廚房里一聲吆喝“開飯羅——”,在院子角落蹲著看螞蟻的我,立刻舍棄了我的“蟻兵蟻將”,鉆進堂屋。爬上四方桌旁又高又瘦的長條凳,眼巴巴等著媽媽把香噴噴的菜肴端上來。臟乎乎的手剛要伸向盤子里的一塊燉豬肉,媽媽眼疾手快,把我的手打了回去:“去去去,洗干凈了再來!”
抹了香皂,端著兩只香手,我正要摸上對著大門的那邊桌子,爸爸拍拍我的肩:“坐對面去,這是你爺爺的位置。”
按照家鄉的習俗,吃飯的座位分長次。長輩坐對著大門的上座,晚輩坐背靠大門的下座。自那以后,不用提醒,我便乖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四方桌四條邊,上坐爺爺,兩旁坐爸爸媽媽,下坐我。四雙筷子,你往我碗里夾塊肉,我往你碗里放塊雞,家里的土狗在桌下守株待兔,眼巴巴等著我們丟根骨頭,幾只母雞在桌旁轉悠,啄我們掉下的米粒,日子滋潤而歡喜。
一轉眼。我在這個位置上坐了10年,從3歲的頑童變成了13歲的少年,爸爸媽媽出門打工,四方桌上只剩下了我和爺爺。
過年,爸爸媽媽回家了,四方桌上又有了熱鬧,可熱鬧像煙花綻放般短暫,又近了爸爸媽媽離家的日子。
我聽到他們在屋子里收拾行李,一想到家里又將歸于冷清,我沖進了屋里:“我不要你們走!為什么又把我留下,我在你們心中算什么?”我氣憤而又委屈地喊著,“什么到外地做生意,什么過幾天就回來,哪次不是這樣,說是幾天,一去就是一年半載!”我的聲音有些嘶啞,我的眼淚即將決堤。我沖出家門,留下的是那重重的關門聲,不斷捶打著我的心。
風撅著嘴,吹干了我的眼淚,坐在小河邊,胸中的驚濤駭浪漸漸平息,那些溫暖的往事如海水一遍遍輕輕拍打著我的記憶……
“媽,我在外面吃過飯了。”我放下書包,坐在院子里爺爺的太師椅上看起了雜志。“咦,怎么多了一副碗筷?”“哎呀,瞧我這記性,小輝說他吃過了。”“算了,放著吧,沒準兒待會兒他餓了呢。”等我收了書進屋,那只碗里躺著一只雞腿。
是啊,我怎么忘了呢,其實在爸爸媽媽的心里,不是一直為我留著一個最寶貴的位置么?他們出門掙錢,不也是因為心里有我的未來么?自己好傻!
天已經黑盡,沉沉的幕布把世界攬入懷里,只有幾顆星星忘記了回家。還沒到家,就看見了我家的院子——院門敞開著,像伸開的手臂迎接著誰,院子里的大燈亮著,照亮了我腳下的路。我走進。去,輕輕合上院門。
經過堂屋,我呆住了——四方桌上,燒好的菜已經散盡了熱氣,卻紋絲未動!愧疚緊緊地包圍了我。
爸爸率先開了口:“我和你媽商量過了,這次,我一個人去,她留下照顧你們……”
我忍住漫到眼角的淚水,搖搖頭:“不,我會照顧自己和爺爺,你們早去早回就好。”
因為我已經知道,無論父母在天涯海角,他們的心里,那個最重要的位置永遠住著我。
李文成講述第二個故事:
同桌轉走后,我身邊的位置一直空著。有同學申請調位,班主任卻說:那個位置,馬上就有人坐了。
課間,班主任領著一個土里土氣的丫頭走進教室,說這是新轉來的同學。老師身后的鄉下丫頭,臉立刻紅到了脖子根兒,用一口別別扭扭的普通話說道:“大家好,我叫張翠……”又憋了半天,才擠出下半句——“希望以后能和大家成為朋友。”“嘿,還大家好呢,鄉巴佬!”我在心里嘲笑道。“大家歡迎新同學!”班主任帶頭鼓掌,教室里響起一陣稀稀拉拉的掌聲,幾個調皮分子互相擠眉弄眼,慶賀著他們又有了新的取樂目標,“可憐的張翠,你還沒領教過他們的厲害呢,看來,沒有你的好日子過了。”
“你和李文成同桌。”老師手一指,這個鄉下丫頭就成了我的同桌。課后,班主任特意把我叫到辦公室:“張翠同學剛從鄉下轉來,英語基礎不太好,你多幫幫她。”
笫二天,我一早到了教室,鄉下丫頭還沒來,幾個調皮分子正圍住她的桌子,在上面用粉筆寫道:“我是鄉巴佬。”我并沒有阻止,而是抱著當看客的心態保持了沉默,想看看這個鄉下丫頭會有怎樣的反應。
在門口負責偵查情況的男生大喊:“來了來了!”一幫人作鳥獸散,各自歸位,裝模作樣拿起了書。
出人意料的是,她并沒有發怒,電沒有跑去找老師哭訴,要求揪出始作俑者,她走過來,掃了一眼那行字,眼皮垂下來幾秒鐘后,她伸出手,默默地抹掉了那幾個字。但那幾個字一定是像石頭一樣落到了她心里,沉甸甸地壓住她,整整一個上午,她都像大山一般沉默。
見前一招沒有發揮出理想的刺激效果,下午,幾個調皮分子湊到她跟前,大聲地笑,故意喊著“鄉巴佬”,想把她逗生氣。她依舊像大山般沉默不語。在一旁做作業的我,覺得他們太過分了些,如此明目張膽地嘲笑,關鍵是還影響我的學習,我站起來,狠狠地一拍桌子,大吼一聲:“滾開!”
幾個男生終于散了。我繼續埋頭寫作業,忽然聽到身邊的她說:“謝謝你,李文成!”我轉過頭,只看見她的眼睫毛上,掛著一滴晶瑩。
那以后,她似乎將我視為了朋友,經常找我問題,和我說她家鄉的故事。而我,并不想和她走得太近,雖然沒有冷冰冰地回絕她,但始終和她保持距離,既不熱情,也不冷漠。
有一天,她又說起了她的家鄉,清幽的大山上有松鼠蹦跳。有清脆的鳥鳴,山下是嘩啦啦的河水,還有每到中秋,滿樹甜甜的棗子飄香……我被她打斷了做題思路,冷冷地說:“那你給我帶一點你認為好吃的紅棗來呀。”她愣愣地看了我一會兒,點了點頭說:“好!”
還沒有到紅棗成熟的季節,她又轉學走了。我身邊的位置又空了下來,接著,又有同學來填上了空白。對我而言,她的離開并沒有帶來任何影響,我幾乎忘記了這個叫張翠的鄉下丫頭。
過了中秋,我收到一個包裹,里面是一袋散發著甜香的干棗。“你是我在那兒的第一個朋友,你說過要吃我家鄉的蜜棗,棗子熟了,我曬了些給你寄來……”
我的心忽然有些空落落的,眼前又出現了她的背影。她在心里,把我放在朋友的位置上,而我,卻從沒有珍惜過這一份質樸的友情,在心里,從沒有留給她一個朋友甚至是普通同學的位置……
那一晚,嚼著她寄來的紅棗,我鋪開信紙。張翠,你在遠方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