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英：被閹割或被消滅

精英階層為什么重要？因為精英為這個社會提供道德、價值、智力、情感的資源。他們可以超越自己眼前的利益，能夠站在更高的位置去提出更長遠的看法，但現他們在很大程度上被閹割或消滅掉了。

“東倒西歪”的知識分子

近代啟蒙以后的知識分子永遠是“東倒西歪”的，“西歪”當然是投靠西方，“東倒”當然是倒向老大哥蘇聯。我覺得“東倒西歪”說得挺形象的。中國知識分子的獨立意識一直就很差，通過科舉進入一個權力導向的文化，這里有種依附性的關系。他們經常會把自己比喻成臣妾，皇上是君，像小妾依附丈夫一樣。

到了滿清，中國突然不是天朝了，西方比我們更強大，中國知識分子的幻想徹底破碎了。所以他們很慌亂，這時他們會本能地去尋找一個更強大的力量，這種力量來自西方，所以他們就擁抱西方，認為西方的一切都好。其實蘇聯也是西方，是歐洲的一部分，也是一種西方的外來影響。

回歸那一代精英

我們知道，歷史上最偉大的幾代人都能積極回應他們那個時代的挑戰，比如說“五四”那代人，蔡元培、陳獨秀、胡適之——那代人深深的悲觀和絕望是我們完全難以理解的。

他們處在國家要亡，內心價值觀徹底破碎的年代，他們甚至懷疑中國人本身。考古學家們研究我們的人種是否來自歐洲，黃種人是歐洲人的一部分。巴金的小說里寫到一些“黃皮狗”在街上被人踢，白種人坐在三輪車上，被拉著揚長而去。這是一種深深的種族和民族的自卑感。但他們回應了這種痛苦——創辦大學、成為作家、工商救國。我想歷史就是這樣的，如果沒有真正的挑戰，人可能很難綻放出真正的光彩。

當然更重要的是那代人相對獨立的人格。所有東西都是爭取來的，是試探試出來的。今天，很多人卻養成了“自我閹割”的習慣。有些東西原本沒有觸動到當局，已經開始擔心起來。

尋找一個快捷鍵

那一代精英也不是樣樣都值得“神話”的。在國家被瓜分，有亡國滅種之虞時，頂著這樣巨大的壓力，他們總想找一個“快捷鍵”，以解決中國的問題：這個快捷鍵可能是達爾文主義或者民主與科學、共產主義——總覺得找到這么一個快捷鍵事情就都解決了。

大家都在一種情感單一、思維短路的情況下，就特別需要這種“快捷鍵”，它能給人帶來認知上的滿足——這是二十世紀思想中很壞的一部分。

麻木、健忘的中國人

明朝末年，李自成、張獻忠起義，中國人口被消滅掉一半。就說太平天國，那場運動席卷了整個中國南方，大概死了5000萬人，當時全中國才4億人，1/8的人離開了人世。但是這個社會過了不久又開始照舊運轉了。魯迅寫過一篇文章：有一天，阿貓、阿狗失蹤了，大家也沒覺得怎么著，失蹤就失蹤了唄，繼續過日子。所以我很困惑，可能中國是通過我們的麻木、健忘來獲得生命力的。

搖擺中的中國社會

一個正常的社會，人們會公選出一個人或者某種力量、某種聲音代表他們，做出決策。這個決策層就形成了精英階層。當政府權力到來的時候，這個階層既傳導權力又抵抗權力，給百姓提供更大的自由空間。

如今，權力一家獨大，個人孤單、脆弱——這是不穩定的。暴民把政權推翻，很快又變成另一個專政者，然后又有一群人反抗，依次往復，社會處在劇烈動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