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見-孔-子!”一個看上去七十多歲的老人,對站在門外的冉有一字一句地說。冉有,是孔子的徒弟中,膽子較小的一位。
“為什么呢?”冉有納悶不解地問。
“因為,因為跟他一個重量級的人物,只要經過我把守的這地面,沒有我見不到的。”老人不緊不慢地說,話語中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
“您真的就這么自信?”冉有問。
望著冉有稚嫩而惶惑的臉龐,老人微微一笑:“年輕人,老頭子我在這儀邑守關把門,到今年也整整四十個念頭啦。從這里經過的大大小小的人物,怎么說也有千兒八百的了。我只要想見,都沒有拒絕的。想必一直號稱彬彬有禮的孔夫子,不會把我這樣一個古稀之年的老頭子拒之門外吧?”
冉有沉默了。果然厲害的老頭啊,軟硬兼施。
衛靈公的問題
十個月前,孔子在魯國政壇上吃癟,來到衛國等待機會。老朽昏聵的衛靈公,嘴上說得比唱得還好聽,卻就是不肯給孔子一官半職,好一個“口惠而實不至”!
當然,這樣說似乎也有些冤枉衛靈公,因為他的興趣點和孔子不一樣嘛。在孔子跟他說byebye之前,他也曾“請教”過孔子一些問題。
“愛卿”,靈公的嘴倒很甜,“行軍打仗,怎樣布陣才能搞定?”
“這個……”孔子面露難色。雖然他文武雙全,研究過軍事,但并不喜歡。“作為一國之君,不好好思考用禮樂來教化老百姓,卻老琢磨著以武服人,說他什么好呢?”孔子尋思著。當然,這話不能抱怨出來。倒不是害怕腦袋從此不能擱在脖子上,而是如此行事并非孔子的一貫風格。他淡淡地說:“國君要說禮樂方面的問題,在下倒是有些研究;行軍打仗嘛,就恕在下孤陋寡聞了。”“懂裝不懂”,有人說是耍滑頭,有人說是語言藝術,關鍵看如何“用心”吧。
“哦,這樣子。”衛靈公悻悻地說。看著老國君一臉失望的神情,孔子心知肚明:再在這里耗下去,真是白費力氣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嘛。于是孔子揮一揮衣袖——撤!
姜還是老的辣
這天,孔子帶著一大群徒弟,經過儀邑,住在一家旅店里。儀邑的守關人是孔子的一個老“粉絲”。他不像“小粉絲”們那般可憐巴巴地仰望偶像的青睞,而是直截了當地跑到偶像門口大吵大嚷,頗有幾分“老頑童”的風范。
“平時在工作中,我有時會把‘閑雜人等’擋在門外。今天先吃了個‘閉門羹’,也算是‘一報還一報’,扯平嘍!”想到這里,老頑童呵呵一笑。
冉有為什么把他擋在門外呢?原來,守關人是非常低級的“吏”,連個“官”字都沾不上。想孔子當年在魯國風光無限,在衛國也是住在省部級官員的家里,人家都還畢恭畢敬的。今天來了個連“股長”都算不上的家伙,卻倚老賣老耍起“大牌”來,不知道這戲演的是哪一出?
“我知道你們老師很累,但我只需要兩三分鐘,說七八句話就好了。我再過幾天就要辭職嘍,見見你老師,或許就是我的‘告別演出’吶!”說到這里,老頑童一改當初的傲態,涌出一臉滄桑。
冉有心軟了。“哎,老實人就這點不好,”冉有說,“算啦。我給您進去通報一聲吧。”
“謝謝啦。”老頑童說。冉有一轉身,老頑童臉上露出詭異的笑。
姜,還是老的辣。
木鐸,奇怪的鈴鐺
“請進吧。”
兩分鐘后,冉有出來對守關人說,言語間一種老大不愿意的感覺。
沒過幾分鐘,守關人出來了。他沒有食言,幾分鐘足矣。
“衛國有一種叫做木鐸的鈴鐺,你們聽說過嗎?”守關人一開口,又是不著邊際。
“不僅聽過,還見過呢。”年紀較小的司馬牛嫩聲嫩氣地說:“有一次我在街上,聽見鈴聲響個不停,回頭一看,原來是官府又有什么政策下來了,要給老百姓宣講,于是先把這鈴亂搖一陣,吸引人們的注意力。這鈴的舌頭是用木頭做的,真想不通為什么不干脆用鐵來做,不是更響一些么?”
“你的觀察力還蠻不錯的嘛!”守關人說,“至于為什么用木頭來做舌頭,我也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反正自古就這樣啦。”
“哦,奇怪的鈴鐺!”司馬牛若有所思地說。
“年輕人,我想告訴你們,你們老師將來就是這樣的一個鈴鐺啊!”守關人語重心長地說。
徒弟們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守關人葫蘆里又買的是什么藥。
守關人繼續說:“你們為什么和孔子一起滿天下游走?是不是擔心學絕道喪?天下無道已經太久了!我進去一下就看出來啦,你們老師就是老天爺的鈴鐺,他傳達的是老天爺的旨意啊!”
這話讓冉有為之一震:“‘惺惺惜惺惺,英雄識英雄’,這守關人或許就是老師以前說起的一種隱士吧!他們“隱居”于卑賤的職位上,但心靈已經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想想也是:“老師在衛靈公那里呆了快一年,靈公卻渾然不識;這位守關人只跟老師聊幾分鐘,卻一語中的。原來高人相見,甚至只需相視而笑,便可莫逆于心,何必千言萬語!今天真是怠慢老人家了,該陪個不是才對。”
若有所思的冉有抬起頭來,準備給老人家陪禮,卻只看見老人家遠去的背影。
夕陽西下。那佝僂的身軀,在冉有眼中突然煥發出耀目的光芒。
(據下村湖人《論語的故事》改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