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任的旅行
大老虎
毫無疑問,旅游業已經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景區及周圍的社區,這些影響有好有壞,不能一概而論——然而,當我們言及“當地人變了”的時候,似乎很少反思自己作為一個旅行者應該對此承擔的責任。
有一個頗具諷刺意味的事實是:我們之所以都不愿意再去那些已經被“開發”的地區,恰恰是因為作為游客之一的我們在不經意間就破壞了一切。不想重蹈別人的覆轍,但又沒有勇氣另辟蹊徑:想體驗傳統文化,但又不愿意放棄已經習慣的舒適。當我們看到傳統村莊的住房,交通和衣著都趨于現代化的時候,通常會感到失望,但這一切每時每刻都發生在我們自己的文化中,我們卻從未產生過質疑。
三十年前,當第一批游客來到麗江的時候,也許沒有意識到這種到來會為這個高原深處的小鎮帶來何其巨大的影響,接踵而來的攝影者,背包客逐步讓這里起著變化,到今天,我們已經可以見到旅游業給當地傳統生活所帶來的巨大改變:這里的納西族小伙子已經不再像他們的父輩那樣學習園藝,雕塑、音樂和文學,而是每天沉迷在四方街的大小酒吧,除了商業需要或表演,從當地人的生活中已經很難找得到納西文化的影子和痕跡。找一個納西族的女孩子調情,或者被一個納西族的帥小伙吸引而做上幾天的臨時情侶,對某些旅行者來說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都市人浮華的生活方式輕易就顛覆了他們的傳統。同樣的例子發生在尼泊爾,60年代大批涌入的嬉皮士在加德滿都的老城里住下來,他們沉迷于大麻和酒精,奇裝異服和放浪不羈的生活方式很快就俘虜了大批尼泊爾青年,直到有一天國王下令禁止西方人入境。
如果這些故事離我們還很遙遠的話,不妨看看那些偏僻的鄉村和山野里游蕩著的“山友”,紅紅綠綠的服裝和背包,高聲大氣的外來口音和奢侈浮糜的消費方式無一不在對當地產生影響——真正的淳樸和風度需要積累和沉淀,商業社會對人的改變是巨大的,尤其是那些落后地區貌似淳厚的人性,背后往往暗藏著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的丑惡。作為一名負責任的旅行者,要做的是如何讓他們盡量減少這種影響的負面效應,或者說,用一種更為妥當的方法去宏揚當地文化中美好的一面而抑止丑陋的一面。
如果你還沒有想好該如何去做,最基本的方法就是樸素而低調地旅行,首先學習穿著裝扮像個當地人,然后是行為舉止,再后是思考和行事的方式,把自己的一切都融入到當地的社會和文化之中,學習做一名悄無聲息的旅行者,是負責任旅行的第一步。
戶外犀牛曰:作為一名游客,應當尊重當地人們的權利和信仰,并盡量減少對當地文化和環境的影響。很多人在游覽時會勇敢地探索新的道路,但在這種探索之中必須要不斷學習和思考的一課就是如何進行一次負責任的旅行。
要環保
李松濤
“不亂扔垃圾”被很多人奉為“環?!钡男艞l,這當然是不錯的,至少說明二十年前“五講四美”運動深入人心,威力波及現在。不過遺憾的是山野遍及的垃圾似乎又在跟這二十年的教育開著玩笑,大概5000年的悠久文明也是包括“亂扔垃圾”這一條的,是以改起來特別得難。
戶外人士顯然是要高明很多的,除了發出“素質啊”,“修養啊”之類的喟嘆,尚有不少人士組織上山揀垃圾的活動,此舉利國利民,更利于亂扔垃圾的登山者,至少可以平衡一下“亂扔”之后的負疚。不過揀的人少,扔的人多,此舉顯然是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勤擦屁股不如多加教導。所以前幾日去市郊登山時發現山道邊上多了好些釘在樹干上的塑料牌:“注意環?!奔訋讉€“!”,這是簡單的,復雜一點,就有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除了照片,什么也不要帶走:除了腳印,什么也不要留下”。在樹干上釘牌子的仁人志士們除了腳印,還留下了若干塑料牌和樹上的釘子,塑料牌上自然還有“XXX宣”的大名——明眼人都知道,此舉的廣告意義大于教育意義,不知道熱情宣傳樂于教人的“XXX”們是不知其故而為之呢,還是明知其故而為之。基于對美好未來的憧憬,我希望是前者,但出于對人性奸詐與虛偽的悲觀看法,我又往往認定是后者——去年某地產公司“千人登香山,康樂環保行”不就是這樣的翻版嗎?宣傳單背面印了幾條“LNT(1eave no trace中譯:不留痕跡)”的環保法則點綴正面倒是綠壓壓一片“環保色”的樓盤廣告,至于那片幾人高的“環保簽名墻”簽完之后又不知道扔進景區的哪個垃圾桶里成新的污染了。
自然,打著“環?!钡钠焯栙u乖也不僅僅是“XX公司”的發明,21世紀環保是個好詞,所以大家都要爭當有責任心的現代人——至少面子上要像。這種標榜也在不斷“與時俱進”,“不亂扔垃圾”這種《小學生守則》里的要求對戶外人士來說顯然有些過時,所以穿環保衣,用環保紙,買環保車的人群不斷增加,再發展下去,吃環保餐,喝環保酒,睡環保床等等好事也就快來到我們身邊。然而,甚少有人去真正思考環保問題的真正根源。工業化的雙刃劍使我們在享受便利的同時接受懲罰,商業社會把人的欲望放大到無以復加。如果不認識到沒有節制的生活才是問題的癥結,只恐怕再時髦的詞語也解救不了這樣的危機。
戶外犀牛曰:環保的最大敵人是奢侈浪費,比起“亂扔垃圾”來說,人類為滿足奢華生活而產生的環境問題要嚴重了何止數千倍,所以倘使再遇著開著大排量汽車給我們談環保的人士,或者打著環保旗號賣大房子的公司,無論說得怎么天花亂墜都可以用一句:“你就裝吧”回敬。
從陽朔到托斯卡那
小毛驢
最近視點:
來自南寧、廣東、湖南等地的游客,到陽朔、桂林旅游過年。西街房價漲了三倍,旅游團大巴、自駕游車輛云集,陽朔僅有的幾條街道也形成了廣州、北京式的堵車盛況。西街人流臉貼臉,熱鬧到了極點,對一些年輕人是一種刺激,對老人或許有點折磨。扎堆、集中、熱鬧型的旅游商業及文化,這依然是中國旅游的本質嗎?
戶外探險觀察員評論:
大年三十,作為陽朔標志的西街頗為冷清,青石板路,民間老街,外地旅游者還未來,大多店鋪都關門,人們也都回老家或住地過年去了。初三的時候,我們再去西街,所有店鋪開門,路邊攤位沿漓江擺滿,西街是一個廟會般的街道,露天藝術表演,本地歌舞團穿紅肚兜、露大白胳膊表演《辣妹子》那種中宣部倡導的民歌。燈光,顏色,聲音、擁擠的人潮……許多老外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這一切。
我一點都不好奇,只想盡早離開人群。想起《千與千尋》的場景:白天冷清的古鎮一片死寂,到夜晚卻燈火通明,熱鬧非凡。這陽朔大年三十與初三初四的對比就是這樣戲劇。神州處處皆陽朔,麗江、鳳凰春節也是如此
家旁有座塘郎山,岳母周六大早去爬山,問她為什么其他時候不去?她說:“周六人多,爬山才熱鬧才好玩。”
這種所謂“看熱鬧”心理,或許真影響了中國旅游文化的某一面吧?!叭罕?,尤其是中國的,永遠是戲劇的看客?!甭糜?,是開闊眼界的一個事情,夸人“見多識廣”也往往是因為該人行千里路。用自助旅行者,旅游發燒友的話說,我們的生命就是一場旅行。而現實中的中國游客,大多數還限定在看客的層次。這些年隨著中國市場經濟的發展,城市消費文化概念與模式也悄然滲透其中。常常見到內地城市游人,在遙遠的西藏、新疆喀什和當地人有文化沖突,不論對錯,但往往可歸根于城市消費文化,娛樂精神,“玩”的心態的無邊緣泛濫。經常能見周圍的同事朋友去某個旅游點,先住賓館打個通宵麻將,睡中午起來后到某景點一游,買個紀念工藝品就撤。最經典的往往是某個旅游地區的旅游景點小鎮很富裕,而離其幾十公里的山地就很貧窮,這是常見的情形。
“群眾”這兩個字在中國有著太多的潛概念。但作為群眾化的旅游,首先當然要基于個體了。群眾是盲目,被動的,但卻能集成出一個龐大的消費群,市場體系。不管是否把中國旅游歸于低劣的熱鬧文化,淺薄粗陋的旅游經濟狀態,但誰都知道旅游經濟是一個龐大的綠色GDP,藏寶洞。
相關地方政府能做到更有耐心,更“有文化”感地引導和疏導,這會多少改觀一下局部地區的風氣。但更多的事情是需要每一個中國公民的成長,每一個人都能漸漸成為一個獨立的旅游者:看熱鬧,玩的心態無可厚非,但不應該過度泛濫,天天圍觀看熱鬧就顯得見識太少了。獨立的旅游者,當然不一定非要次次都去自助旅游,最關鍵是自己有一個基本的知識范疇,能對旅行的地點有一種情感或理性的了解,就是主動地去讓自己和當地風物去交流。
時間很重要。中國旅游市場、旅游機制,旅游者真正面臨開放的世界,并普及中國大眾,究竟有多少年的時間?開放并普及的旅游,也至多只能從80年代說起。
就說登山攀巖這些大旅游事業中的“高端”行為,1857年12月22日,阿爾卑斯俱樂部正式在Ashley的考文特花園酒店成立。八年后,俱樂部成員已經發展至290名,其中絕大部分是登山的行家。當時的俱樂部成員大部分畢業于劍橋和牛津大學,諸多會員還是法律,科學和神學領域中的著名人物。
中國登山呢?作為另一種跟社會制度、社會進步密切相關的,恐怕是中國近幾十年都無法營造的——那就是社會觀念和其自然資源的服務體系。阿爾卑斯山的攀登,戶外者往往不必受門票不合理的氣、往往碰不到“宰人”的當地老鄉,往往碰不到沒有任何理由的冷漠的禁令和命令……
你可以山寨一個旅游產品,但你無法山寨整體一個旅游文化。在眼下的中國,我不信任群眾、政府,我只相信時間,它在各樣復雜的人欲和利益下在改變這個世界。
理想中的陽朔應該是意大利的托斯卡那,法國的普羅旺斯——有教養的,健康的游人快樂地單車行進在田野,遇到當地人家,大家都有知識、有禮貌,講公平。當地處處都能提供基本的接待旅游服務。陽朔縣城依然熱鬧,但更多的游客是真正下到了漓江,峰林的小鎮鄉村中。
我相信理想,我相信時間,但我不等待時間。因為我總找那些無人或安靜而優美的地方而去。這個春節我們住在安靜的興坪,除了那嚇人的爆竹喧囂一切都是從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