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財稅體制改革既關系到納稅人與政府利益的調整,也涉及中央與地方各級財政利益的調整,其過程是利益博弈。禹殺防風奠定了中國古代中央和地方財政的分配關系,也是對各方利益如何共贏的探索。
有了國家,才有財政稅收。中國古代財政稅收制度始建于夏代,中央和地方的財政分配關系則確立于禹殺防風之后。
自古以來,中國就是一個水旱災害特別頻繁的國家,大雨時山洪暴發,久晴后赤地千里,水利成了中華民族的命脈。因此,人們便希望找一位道德高尚的水利專家擔任領導人。禹,作為在帝舜時掌管水土的“司空”,其職務相當于今天的水利部部長。因悉心治水,一改其父鯀之“堵”策治理為“疏”策治理,成效卓著,大有功于百姓;再加上“三過家門而不入”,一心為公,道德高尚,堪為楷模,于是順理成章地繼舜做了部落聯盟的領袖。
建立“共贏”之稅
大約公元前2023年,禹建立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朝代夏,即“夏后”。通常我們稱為華夏民族之“夏”即典出于此,與中國人將傳說中的人文始祖炎帝、初祖黃帝合稱為炎黃,自稱炎黃子孫是一個道理。
在原始社會,由于生產力低下,生活資料極其貧乏,人類勞動沒有剩余產品,因此還沒有產生占有,產生賦稅,產生國家。司馬遷在《史記·夏本紀》中寫道:“自虞、夏時,貢賦備矣。”也就是在夏禹前夕,虞舜時代的生產力水平已有所提高,已經具備產生占有、產生貢賦的條件,從而使禹建立部落國家成為可能。
建立國家對部落酋長們的好處是明顯的:一是能避免部落之間不必要的戰爭;二是可以將江河上下游的治理納入統一規劃,使水利建設更好地為百姓的生產和生活服務;三是依靠中央政府的權威,可以名正言順地鞏固自己的統治地位。但是,有了國家就得建立國家機器,而要維持其運轉就得有財政支出,其主要來源便是征稅。因此,納稅是各部落為建立國家所付出的成本。從成本與效益來分析,如果稅率合理,建立國家就能夠達到中央和地方利益的雙贏。
相傳夏王朝時,國家把土地按遠近分給貴族,貴族再按級下分,最后將土地分給老百姓耕種,于是各部落納稅的稅基便是老百姓耕種的土地。孟子曾說:“什一而稅,王者之政。”漢代董仲舒亦謂:“古者稅民不過什一,其求易共”。“王者之政”和“其求易共”用現代語言來表達,就是“共贏”之稅。
稅率為10%的“什一稅”,不僅在中國古代人們普遍認為十分合理,就是公元6世紀,歐洲基督教會向居民征收宗教捐稅時也認為“什一稅”是最合理的稅率。當時的教會就利用《圣經》中有農牧產品1/10屬于上帝的說法,作為征收“什一稅”的神圣依據。
據《孟子》所說:“夏后氏五十而貢。”即一夫(戶)耕種50畝,將1/10即5畝地的產品貢獻給國家,土地出產什么,耕種者就向國家交納什么,這便是當時的“任土作貢”。這種美稱為“貢”的稅收制度根據交通條件的差異,做出了兼顧政府和納稅人的規定:凡離王城100里以內納全禾;100里~200里納禾穗;200里~300里交秸稈;300里~400里交粟;400里~500里交精米。這一規定既方便了不同距離納稅者的繳送,也滿足了政府對糧食和飼料的不同需要。

抗稅第一人——防風
為了合理負擔,實現國家征稅和百姓繳納的均衡,夏代把土地分為九個等級,把田賦也分為九個等級,由于各州生產情況不同,田等與賦等并不完全一致。同時,由于5畝地的產品因年成好壞而有多有少,故以若干年為標準,平均收獲量為定額,即所謂“貢者校數歲之中以為常”。
據《春秋·左傳》記載,夏禹還曾向各路諸侯索取貢物:“禹合諸侯于涂山,執玉帛者萬國”;“遠方圖物,貢金九牧,鑄鼎象物”。將索取之青銅鑄成鐘鼎便成為國家權力的象征。禹向各路諸侯索取的其他貢物還有豫州貢漆、絲、(細葛);青州貢鹽、海物(海魚);揚州貢金三品等。明末顧炎武在《日知錄》中立論:“古來田賦之制,實始于禹,水土既平,咸則三壤,后之王者,不過因其成跡而矣”。
由于貢賦是國家為了實現其職能,憑借政治權力,按照法律預先規定的標準,強制地、無償地、固定地參與一部分社會產品的分配,就納稅者來說會有不情愿的。當時,作為組成國家的各部落中就有不納稅的典型,其中最為著名的抗稅部落酋長便是居住在今浙江德清一帶的防風氏。直到年終禹在今紹興柯橋召開會議,親自審計稅收收入時,他仍然我行我素,既不補繳稅收,也不出席會議,直到禹三番五次派人去德清催請,他才姍姍來遲,而且態度也十分傲慢,藐視作為國家領導人的禹。在勢不兩立的情況下,禹為維護國家利益,震懾那些抗稅者,不得不下令將身材十分高大的防風氏當場處以死刑。由于行刑的劊子手身材矮小無法用石刀將其斬首,曾筑一土塘墊高位置以便行刑。因此,他被處死的地方被人們稱為“刑塘”。
為了實現國家利益,當年威風凜凜的一酋之長防風氏成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因為抗稅而被中央政府殺頭的地方長官。禹“殺雞儆猴”的做法,使那些為了保住自己的生命和地位的欠稅酋長,駭怕萬分,紛紛補稅,從而實現了中央政府和地方部落酋長之間不得已的平衡,為中國財政稅收制度的建立奠定了基礎。
當然由于所處的立場不同,對防風氏之死,后來錢塘江兩岸的百姓還持有不同的看法。代表地方利益的錢塘江北岸百姓認為是冤案應予平反昭雪,五代時臨安籍的吳越國國王錢了就為防風氏在今德清封禺兩山之間建了一座壯觀的防風廟以示平反昭雪;而代表中央利益的錢塘江以南百姓尤其是紹興人認為禹殺防風氏有理,故當年防風氏受刑處仍稱“刑塘”,后來為了文雅一點在“刑”字下面加了一個“土”字,成為“型塘”。據說明朝人在柯橋為紀念以“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一詩名聞天下的唐代詩人賀知章造祠(“祠”,相當于今日之紀念館)時,還挖到過防風氏長達7市尺的小腿骨。因此,建成后的祠堂又俗稱“七尺廟”,其位置就在今柯橋酒廠倉庫。
當年,為了紀念國家“財政年度匯審會議”的召開,禹還下令把附近的茅山改名為會稽山,以示國家對會計工作的重視。在文字專業化分工不細的中國古代,“稽”與“計”是同義字,也就是說當年的“會稽”就是今日的“會計”。
(作者系中國財稅博物館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