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美學家宗白華先生在《中西畫法所表現的空間意識》一文中說:“中國音樂衰落,而書法卻代替了它成為一種表達最高意境與情操的民族藝術。……我們幾乎可以從中國書法風格的變遷來劃分中國藝術史的時期,像西洋藝術史依據建筑風格的變遷來劃分一樣。”書法能取得藝術史上標志性的意義,無疑得力于數千年來廣大文人的實際運用和審美追求。
如果以唐代孫過庭《書譜》中所說的書藝三重境界來作簡單比附的話,臺閣中大多數人所作之書是端謹的“但求平正”,而頗有藝術素質又敢于自我張揚的人則勇于“務追險絕”。只有醇厚學術修養的人,才有希望使自己的書翰“不激不厲而風規自遠”,達到“復歸平正”的最高境界。晉之王羲之、唐之顏真卿、宋之蘇軾等即最具典范性。他們雖是臺閣中人,卻更具藝術才情和文化內涵。
時至近現代,文人學者中的魯迅之書樸茂,茅盾之書清逸,郭沫若之書瀟灑,容庚之書古雅,錢鐘書之書俊爽,都在不經意間別具風韻。

文懷沙先生是近年來被社會所關注的學界耆宿,他治學頗廣,閱世頗深,玩世而自娛,已為坊間所傳聞。據國際書法網介紹,他在“經史百家、漢魏六朝文學、歷代詩詞歌賦,甚至對佛學、音樂、醫學、金石、書法等領域也廣有涉獵”。可知作為傳統知識分子的通才特色,在文懷沙先生身上也有充分體現。因此,近年來文懷沙先生的書作流播不少,令人關注。
正如文懷沙先生于傳統文化涉獵較廣一樣,他對于書法也是如此。不過,他畢竟浸淫先秦文學,因此他于書法也偏重于篆、隸,而于隸書著力更深。他的書作常常情不自禁地把結體的篆法和用筆的篆意與其他書體結合起來,如章草、行書,最終落實到隸書的格局中去。以文先生的理解和實踐,印證了康有為在《廣藝舟雙楫》中所說的:“上通篆分而知其源,中用隸意以厚其氣,旁涉行草以得其變,下觀諸碑以備其法。流觀漢瓦晉磚而得其奇,浸而淫之,釀而醞之,神而明之。能如是十年,則可使歐、虞抗行,褚、薛扶轂,鞭笞顏、柳,而狎畜蘇、黃矣,尚何趙、董之足云?”由此可見,文懷沙先生在書法的學習和探索上,同樣體現了他閱世廣、涉世深及玩世而自娛的精神。雖然從藝術品質的標準來評騭不同文化群體的書藝水平應該是一致的,但我們往往以從嚴的要求來看待專業書家,而對于學者的書作則往往以激賞其學術成果為評判的先決條件,更加肯定其“本不學工,所以能工”(蘇軾語)的風度。因此,我們對文懷沙先生的書藝基本上也作如是觀。

熔鑄各種書體而出新,是令人神往卻又是很艱難的,如何如康有為所說的“浸而淫之,釀而醞之,神而明之”,是熔鑄是否成功極為重要的條件。鄭板橋的“六分半書”,是力圖熔鑄各種書體的大膽實踐,新則新矣,猶存在造作之嫌。好在板橋先生人品清雅,仍為古今所重。以我之見,熔鑄各種書體最為成功的當推沈曾植。據說,康有為在《廣藝舟雙楫》中說的這段話,就是激賞于沈曾植的成功熔鑄而闡發出來的,他亦由此歸結出“新理異態”這四個字來。不過,從文懷沙先生的書藝創新追求中,我們同樣受到了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