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罌粟花

記憶，就像是一朵罌粟花，你越要忘記，它在你面前越是妖艷地開放……人不應該活在記憶當中，更不能被“眼前的生活”所迷惑。

——《眼前的生活》

導演瓦迪姆·佩爾曼六年前導演了處女作《塵霧家園》（The House of Sand and Fog，2003）。事到如今依然清晰記得尤·金斯利最后頭套著塑料袋，一呼一吸越來越急速，像一尾缺水的魚，拼命張大嘴巴吸盡空氣剩下無聲的絕望，死亡。看完以后震驚得不發一言。為異鄉人的流落？為生活不可調解的無奈？為宿命的灰暗？只覺得心上開出了如海報一樣的破碎花紋。

2007年，瓦迪姆運用柔光和多彩的畫面，一切來得溫暖，講述的卻同樣是冷酷無望的故事，《眼前的生活》（The Life Before Her Eyes）。

影片改編自勞拉·卡塞斯克(Laura Kasischke)創作的同名小說，囊括了校園槍擊、未成年人性關系、墮胎、吸毒、外遇等諸多美國社會問題。而最為突出的是探討了在生死關頭，友誼是否經得起推敲的問題。

故事從Briar Hill的Hillview高中紀念25年前槍擊事件中喪生者的活動開始，穿插還原當日影響到主角Diana未來生活的事件：校園槍擊案。作案的持槍分子是自己往日同窗Michael，他沖進盥洗室，后景是靠墻而坐渾身是血的生物課老師。Michael威脅只殺她和好友Maureen其中一人，誰生誰死，由她們自己定奪。懸念投放下來，此后在成年的Diana追憶中反復閃回，每次閃回都有所進展——圖窮匕見般將當年的悲劇結局慢慢修復還原，而每次使沉溺于回憶的Diana抽身回到現實的突發事件都如夢魘——或險出車禍，或女兒噩夢——將她驚醒。本來，過去正是如夢魘般揮之不去。只是導演為了突出表現此事對Diana造成的心靈創傷和她對自己的一次次拷問，到了不厭其煩甚至贅述的地步，使得節奏有點拖沓，情節過于冗余。

記憶好像碎片一樣，逐點拼湊。

導演安排少女時期的Diana四次跳入湛藍的泳池。這讓人想起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的《藍》里面同樣設置了朱麗葉·比諾什幾度進入泳池的畫面。按照這個理論，夢想逃離這個小鎮的Diana，是出于對生活的無望，而生活的無望來自缺乏家人的關懷，她厭惡其母；同時泳池寓意子宮，躍入泳池象征她想回歸到母體，尋求精神上的庇護。結果Diana的愿望是落空的，她轉而求助于吸毒的男友，盡管她很反感“slug”（蕩婦）一詞，深怕自己淪為蕩婦，卻別無選擇，她需要有人愛。17歲的假期，她與男友發生關系，繼而經歷墮胎。路邊的社會活動者呼吁“Don’t let sex kills the kids”作為后景進入畫面，另一方面Diana路過專為墮胎的死嬰設置的墓園——導演所要呈現的意圖觸目驚心。

成年的Diana當了美術教授，她害怕死亡，同時她以為“愛孩子，幫助學生，愛丈夫，就能彌補一切”。我們理所當然地以為當日在盥洗室放開牽著Maureen的手的Diana自私、懦弱，而自告奮勇選擇死亡的Maureen已逝。誰知“匕見”的時候，卻被告知出乎意料的答案——被槍殺的是Diana。恍然大悟：原來成年被叫做Diana的是當年的Maureen；她孩子的名字Emma是Diana的愿望，她喜歡以這個名字命名自己將來的孩子；她的丈夫，哲學教授Paul也與Diana暗戀的教授同名。這樣可以解釋最后她丈夫的情人回眸正是少女Diana。她害怕，她幻想，今天幸福的生活本應該是Diana的，包括染成金色的頭發，她時刻擔憂她將失去所有，患得患失。如她授課時介紹高更的名畫《我們從哪里來？我們是誰？我們要到哪里去？》，也是她本身在25年間不斷自我敲問的問題。

這部影片不僅僅擁有著一個令人驚訝的結尾，還會讓你產生錯失了許多細節線索的感覺，瓦迪姆·佩爾曼說：“這也是為什么我鼓勵觀眾至少要看兩遍以上的原因，它真的值得你多看幾遍，因為每一遍你都能從中發現以前沒有注意到的東西。”事實上，瓦迪姆·佩爾曼還專門為影片拍攝了兩個完全不一樣的結局，然后他再從中挑選出比較喜歡的那個。

不過影片的價值并非來源于結局的出乎意料——這僅是枚錦上添花的砝碼——而是逼人自省過去所生出的要承擔之重。

該片鏡頭方面起興，寫意地安靜掃視細碎而色彩斑斕的小物件。它們看似漫不經心地入鏡，與敘事本身無關，其實卻起著移情作用，即如當你懷著某種心境去看物件時，那種心境也投射到物體上，使它們覆蓋著同樣的心情色彩。而正是這些物件串聯起過去與現在，回憶與現實。

依然意猶未盡，總覺得這部電影給觀眾的感受和想傳達的內涵遠不止這些——它就是那種你看完之后會不斷想找人述說自己的“觀后感”的影片。主演烏瑪·瑟曼說：“雖然不知道看過影片的人，會不會真的急于找一個人講述自己對這個故事的理解，但是我覺得它至少是那種讓你難以忘懷的作品。我總是忍不住想，如果真有很多的青少年能夠看到《眼前的生活》，那將會是一件多么棒的事情，從電影院走出來之后，我相信這些人將會是受到最大影響的群體，他們可能會因此改變自己的說話方式、改變和父母的相處模式，無論他們從中認識到哪一點，都會對他們日后的成長帶來巨大的意義。”

影片信息：眼前的生活The Life Before Her Eyes（美國，2007）——導演：瓦迪姆·佩爾曼Vadim Perelman 烏瑪·瑟曼Uma Thurman 埃文·蕾切爾·伍德Evan Rachel Wood[責編/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