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多年前,一群法國傳教士秘密來到四川寶興縣,并在鄧池溝的茫茫大山中秘密修建了一座氣勢恢弘的天主教堂。在終年云霧繚繞的夾金山,一種“最不可思議的動物”出現在神秘的教堂里,教堂的第四任神甫阿爾芒#8226;戴維發現了它,充滿疑惑地贊嘆道:“難道這里是上帝遺忘的后花園?”這種“最不可思議的動物”就是后來名揚海內外的大熊貓,使得世界的“熊貓熱”一直高燒不退,鄧池溝天主教堂自然也就成了世界熊貓文化的策源地。大山深處藏教堂
2008年秋天,霜葉紅于二月花。我們驅車從成都出發,經過雅安市寶興縣城,沿省道傍依青衣江的上游東河向北前行20公里后,找到了通往鄧池溝的一條簡易公路。
我們沿著公路繼續前行,道路越來越窄,越來越崎嶇。到達一家幺店子(四川方言:鄉間路旁的小店鋪)時,前面似乎沒有路了,但店墻上一塊藍底白字的小路牌上,明白無誤地寫著“天主教堂”,并標示著指路箭頭。從這里開始,我們的汽車便在一條僅容拖拉機通行的機耕道上,以飛機起飛時的仰角,緩緩向海拔1765米的教堂爬去。
車窗外,秋霜凝重,秋色濃郁。車輪下的這條山道,是當年連接川康藏的古道,它正好從鄧池溝教堂經過,小金、康定等地的客商翻越夾金山后,須經過這里到成都。公元1771年,10萬清軍也是經過這條古道,翻越夾金山,展開了持續6年的“辛卯之役”,才得以平定大小金川的叛亂。
公元1869年的二月天,這里春寒料峭、積雪未消,阿爾芒#8226;戴維徒步行走在今天我們腳下的這條古道上。他是受法國遠東教會派遣,到鄧池溝天主教堂擔任第4任神甫的。鄧池溝天主教堂在公元1839年前便已落成,占地1717平方米,隱藏在深山之中。在教堂修建之前的1802年,法國遠東教會的周耶神甫就已經開始在鄧池溝傳教,他病逝后安葬于此,這里也就成了川西天主教的大本營。阿爾芒#8226;戴維到鄧池溝天主教堂赴任時,從成都出發,途經邛崍的馬湖、火井,到達蘆山的大川,再從大川翻越海拔3000多米的大甕頂抵達穆坪(今寶興縣城),耗時8天。這可能是戴維人生中最艱難的一段旅程,也可能是他唯一的一次徒步長征,其結果是他讓大熊貓從這里走向了全世界。
我們行走在古道上,一邊觀賞秋景,一邊追憶與鄧池溝有關的舊事。我們接近鄧池溝天主教堂時,看見的并不是想象中的哥特式建筑以及房頂高矗的十字架,而是一座頗有規模的穿斗木結構中式四合院。但它也有些與眾不同,大門外有寬闊的門庭,是用8根一尺多粗的圓木柱支撐起的古羅馬式禮拜堂,使整個建筑顯得氣勢恢宏;它的大門也并非中式院落一概居中,而是出人意料地居于左側,令人感到怪異而神秘;根據日出方向判定,它竟然坐東向西。
我們去的那天不是彌撒時間,年輕的神甫外出了,接待我們的是教堂聘請的一位土生土長的徐姓管理員。在他的引導下,我們從緊閉著的大門旁邊一道專供游客進出的小門進入院內。
院內有一個約300平方米的方正形廣場,廣場四面的房屋是一個整體,均為一樓一底,全木結構。東屋的底層是戴維陳列館,陳列館又分為史料陳列室、戴維起居工作室、標本陳列室。在館內,游人可以對戴維的工作、生活狀況進行詳盡的了解。
在史料陳列室,有幾樣用密封的玻璃柜保護著的鎮館之寶:一是戴維當年傳經布道不離手的黑色十字架和他從法蘭西帶來的彌撒經書;還有一樣是他從家鄉帶到這里供一日三餐使用的青花瓷盤。一開始,我很懷疑這青花瓷盤搞錯了,因為它的原產地應該是中國。但我很快就明白了,在古代,瓷器被洋人視為珍品,戴維隨身帶著這“出口”轉“內銷”的瓷盤,足見他對這個東方文明古國是多么向往,也許這正是他遠渡重洋、歷盡艱辛來此的動力。
戴維的起居室和工作室各10多平方米,有一扇門直接相通。起居室里陳列著戴維當年使用過的一張古香古色的雕花木床,一把典型的太師椅,一張如學生上課用的中式書桌。書桌上,一本翻開的圣經端端正正地擺放著,仿佛還殘留著戴維的余溫;一盞油燈立在書側,它熄滅后的輕煙似乎還在屋內裊繞……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家什和裝飾物,整個起居室簡陋至極。戴維的工作室同樣很簡單,僅有一張中式大方桌、一把稍大一些的太師椅而已。1869年5月4日,當地獵手們第一次為戴維捕捉到時稱“竹熊”的大熊貓時,戴維很有可能就是在這里為這只“最不可思議的動物”稱量體重、檢查身體的。這種憨態可掬的動物,一定令他驚喜不已。他仔細端詳“竹熊”毛茸茸、黑白相間的外貌后,為它取名“黑白熊”。
有關戴維和“黑白熊”后來發生的事許多人都知道了。經過一段時間悉心喂養,戴維決定把“黑白熊”帶回法國。但是,路途的顛簸和氣候的變化,“黑白熊”還未運到成都就奄奄一息了,戴維只好惋惜地將它的皮制成標本,送到法國巴黎的國家博物館展出。世界上第一只大熊貓標本,便由此產生。
戴維工作室旁邊一間100多平方米的房屋便是標本陳列室,室內20多個大小不等的玻璃密封柜,分別陳列著栩栩如生的大熊貓、小熊貓、大靈貓、金絲猴等在夾金山地區生息的野生動物標本。一具大熊貓完整骨骼的標本也赫然在目,森森的大熊貓白骨,無不令游人對這生存了數千萬年的珍稀物種發出嘆息之聲。
戴維到中國來的本職工作是傳經布道,但他自幼酷愛動植物,崇尚自然。當年,巴黎自然歷史博物館館長米勒#8226;愛德華把他送上駛往中國的輪船時,一再叮囑他:“中國是一個神秘的國度,到那里你肯定會有意想不到的發現。”果然,戴維發現的“黑白熊”不是熊,而是西方動物學家們還不了解的新種類動物。西方學者的猜測由此得到證實:在遙遠的東方,果真存在著冰川時代的“動物活化石”。發現一個新物種,足以令一名自然科學家在該領域傲視群雄,獲得至高無上的榮譽。幾年后,戴維成為法國科學院院士。1900年他在法國逝世后,法國遠東教會為紀念這位對世界生物學做出卓越貢獻的神甫,于1902年對鄧池溝教堂進行擴建,并更名為“報領堂”,意為報答阿爾芒#8226;戴維。
上帝遺忘的后花園
走出陳列館,我們來到南屋。從外觀看,南屋與其他三面的房屋造型基本相同,屬于中國傳統建筑風格。一進入屋內,場面令人震撼,我們恍若走進了巴黎圣母院。這里,便是彌撒與禱告的場所。
在近300平方米的廳堂里,只見10根一尺多粗的圓柱,支撐著拱頂,使屋頂顯得高遠而幽深;兩側間隔距離很小的一溜窗戶,窗框上部呈尖弧形,窗門用細木條交叉成密密的棱形眼孔;屋內正中是一條通道,通道兩邊是一排排供彌撒者使用的木條椅,所有木條椅之間,均有一塊寬約半尺、與木椅相同長度的木板,木板接近地面,供禱告者屈膝使用。
花瓣式的穹頂,使教堂里的音樂和歌聲和諧共鳴,樂聲更加柔美、縹緲,有如天籟之音;細密棱形的窗戶既使屋內的空氣和人的靈魂與大自然相通,又使外界射進來的光線變得較為暗淡,屋內的燭光顯得更加明亮。如此聲、光、色的結合,令人暫時忘掉苦難的現實,沉浸在對天國的幻想之中。
接待我們的徐先生介紹說,這里可容納四五百人做禱告。每逢禮拜天,不僅周邊鄉鎮的教民紛紛來此禱告,遠在雅安、成都的教民也有趕來參加活動的。周末進行彌撒的場面十分壯觀,許多人都沒有木條椅坐,只能站著。徐先生向我們介紹完教堂里做彌撒的情景后,笑著說:“在這里,始終洋溢著和平、友好、仁愛的氛圍。教民之間,多了相互幫助,少了鄰里糾紛,甚至連計劃生育、生態保護、科學種田等知識,都可以在這段時間一并宣傳,效果好得很哦!”
正如這座大山深處的教堂是法蘭西建筑藝術與巴蜀建筑文化完美結合的產物一樣,其內涵也注重中西結合。
如今,人們如果不對戴維的成就有一個起碼的了解,很難想象是什么力量促使他在100多年前那個寒冷的早春來到鄧池溝這個遙遠的蠻荒之地。在這里,他不僅發現命名了數十種物種標本,還發現了屬于全世界的財富——大熊貓、金絲猴、珙桐等。他的足跡遍布寶興縣夾金山的崇山峻嶺,他的旅途充滿神秘色彩。2005年,又一個叫戴維的人,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和世界遺產委員會委托來到鄧池溝。他叫戴維#8226;謝泊爾,是前來實地考察評估“四川大熊貓棲息地”申報世界遺產項目的。他在鄧池溝天主教堂阿爾芒#8226;戴維遺像前虔誠肅立,嘴唇顫動,久久無語。也許,兩個戴維正通過冥冥時空進行著心靈的對話……最后,戴維#8226;謝泊爾說了一句話:“100多年前,你在這里發現了大熊貓;100多年后,我到這里保護大熊貓……”言畢,他對阿爾芒#8226;戴維的遺像三鞠躬。
參觀完鄧池溝天主教堂,聽了許多有關戴維和大熊貓的傳奇故事,我們走出教堂,站在門庭的古羅馬禮拜堂前眺望遠方。云海中的夾金山主峰時隱時現,在這座“上帝遺忘的后花園”里,還棲息著多少珍禽異獸,還沉淀著多少歷史文化?這依然需要像阿爾芒#8226;戴維這樣勇敢且耐得住寂寞的人去繼續探索,才能找出答案。
(責編 王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