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茶，６００年的光陰滋味

鳳凰單叢中，最令人難忘的就是那棵宋種一號(hào)，生長在海拔約1150米的烏崠山上，它有著600年的茶齡。喝茶的人都相信，飲到某一種茶。皆是一種茶緣，這種茶緣所帶來的甘香將會(huì)不斷地延續(xù)流傳……

緣結(jié)宋種單叢

很早就有到潮州實(shí)地考察工夫茶的想法，可惜一直未能實(shí)現(xiàn)。此次有機(jī)會(huì)來到潮州，也算了了多年心愿吧。

在潮州期間，我還拜訪了著名茶文化專家陳香白先生，參觀了開元古寺，處處都能感受潮州濃郁的茶文化氛圍。又由葉漢鐘先生陪同，專程去了烏崠山，考察傳說中距今已有600年的宋種單叢茶樹。此后又去了趟汕頭，考察當(dāng)?shù)毓し虿栾L(fēng)。在一家專賣烏崠單叢的小茶鋪里，遇到兩個(gè)年輕人。聲稱那棵有著600年樹齡的宋種單叢原來是由他們家承包的，后來被某單位承包并申請(qǐng)保護(hù)，每年采摘制作茶葉僅一兩斤，一般人是沒有緣分品飲到的。我聽后喃喃，了不以為意。

人世間是講究緣分的。飲茶也是如此。

離開潮州后乘坐長途車到達(dá)福州，拜訪茶友曾先生。曾先生很年輕，談吐風(fēng)雅幽默，一見面就握著我的手說：“我很早就通讀過您的書了。”說著從書櫥里拿出本《冷香齋煎茶日記》。并隨手翻開，里面果然有折折疊疊的痕跡，我連忙表示感謝。

喝過兩道茶，無意間談起此次潮州之行，曾先生沉思著說：“我記得我這里好像還有一泡宋種單叢，是朋友特意從北京帶來的，是那棵600齡宋種單叢的茶葉。一塊喝一泡。”

曾先生茶幾下的茶葉罐罐很多，找了大半天，也沒有找出那一泡宋種單叢來。我勸道：“找不到就算了吧，改天再找。”曾先生不肯，說：“我記得就在哪個(gè)罐子里放著，錯(cuò)不了的。”

終于他拿出了一個(gè)小盒子。很不起眼，說：“應(yīng)該是它了。說著打開茶盒，里面用綿紙包著些許茶葉，約有兩泡茶的樣子。”茶葉看上去很粗糙，有嫩芽，有老葉，有碎末，有茶梗。如果出現(xiàn)在潮州街頭某雜貨店或修理鋪前隨手?jǐn)[放的茶幾上，一點(diǎn)也不奇怪。我捧起茶葉聞了聞，堅(jiān)定地說：“就是它了。錯(cuò)不了的!”于是重新燒水，用蓋甌沖泡。剛剛注水，一縷清香就奪蓋而出。茶湯清澈透亮，入口滑爽，香氣幽深，滋味綿長，更有一種幽幽渺渺、清清涼涼的氣息彌布頰齒之間，原來600年的生命竟是這般神奇!

一直沖泡到十水，茶葉的香味才逐漸淡去。如同宋刻板書頁，輕輕掩卷；又仿佛一軸宋代花鳥畫，不經(jīng)意間慢慢卷起。茶葉的滋味還在，儒雅的茶息還在，仿佛一曲宋詞，幽雅的韻味讓人久久不能忘懷；又仿佛一管洞簫，清幽的蕭聲入心入脾。化作情思萬縷。讓人難以自已。

以上這些文字是我歸來后整理出來的。難免有些小小的“溢美”之詞，但所言都是當(dāng)時(shí)的深切感受，這樣的清幽意境只有品飲過這道茶湯的人才能感受到，所謂“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大概就是此意了。

西湖畔，感受百年老者的腳步

去年的十二月。聽說雜志社的一同事珍藏著一泡宋種一號(hào)，就暗想，我一定要品這泡茶。一直到前些天回到福州，他終于打電話笑著說，我們幾個(gè)偷偷把它喝了!這是珍藏到最后一泡的宋種單叢，之前種種傳說，使我神往不已。

上午十點(diǎn)，春光美妙。福州西湖畔的古堞斜陽，面臨半湖湖水。渺渺春意。

未見茶，便已滿懷喜悅，心中若有所待。與古堞二主人。四人坐定。開始品茶。

所用茶具，系景德鎮(zhèn)白瓷蓋碗，四個(gè)小杯是手畫梅花拉胚圓口杯。每一朵梅花都有不同的外形，唯一相同的是冬日里的花紅。茶具極為精致，茶盤則是黑石精制雕刻的漢代圖騰，見厚重古樸。燒開蒸餾水，先燙盞溫杯。

這一泡600年的宋種單叢，在溫?zé)岬纳w碗里仍舊清幽雅致地慢慢散發(fā)清香，一嗅之下，悠遠(yuǎn)長久。看似并不精致的茶葉，有梗，有碎葉。有幾片老葉，中度發(fā)酵，黑褐帶黃的茶葉的外表，似有白霜，可見淡淡油光。

茶葉的不夠精致，更可以顯示茶的珍貴。正因?yàn)樯伲屓松岵坏幂p易去舍棄一片葉子。

正襟危坐，端坐最宜體驗(yàn)一泡好茶。沸水沖泡，第一道直接飲用。用時(shí)約50秒。

金黃色的茶湯清澈透亮，油潤而溫和。入口則有淡雅的檀香氣息。茶湯入口，柔軟醇和，冷香在杯中，細(xì)膩卻彌久，淡雅的香氣，細(xì)密如春雨。茶氣也并非直上頭頂，卻在體內(nèi)慢慢地升騰，綿綿厚實(shí)。在圓長的公道杯里，更加積累著掛杯的香氣，幽長深密，眾人嘖嘖稱奇。一種茶所特有的力量感，在口腔里沖擊。

這次的品飲，使我舍不得當(dāng)下拿筆去記錄，因此。只是在今天，再去搜索那一天心中的余溫與回味。

茶所給人的感覺，已經(jīng)如一位老僧。一種禪定的氣息。在沸水的高溫沖泡之下。苦澀之味絲毫不會(huì)影響品飲的感受，卻漸漸沉淀，只給身體與口腔一份真實(shí)而空靈的答案。

以前我曾飲用過較多的單叢，芝蘭、地瓜、扼子、茉莉等等，或者有些茶能夠品得到茶氣，但卻沒有這次的獨(dú)有體驗(yàn)，如果不用心去品。可能會(huì)失望；如果不是以一種閑情去體會(huì)，則會(huì)失去這份珍貴的品飲緣分——它給人醇和、長久、越來越深情的慈愛。

細(xì)膩，長久，靜靜坐著。以至于不敢太快再飲下一杯——只有這樣去體會(huì)，才會(huì)明白這道老叢的感覺。

越到后面。茶慢慢有了絲縷蜜蘭之香，第八道的時(shí)候。葉片已經(jīng)完整展開，三紅七綠，茶梗偏多，并沒有特別的神奇之處。它的特點(diǎn)就似一個(gè)百歲老者的腳步，一位隱士的高潔情懷。

到十道時(shí)略有一絲水味，可以把它沖到十三道，但并不影響它內(nèi)在的氣質(zhì)。

因?yàn)椴皇亲畎察o的品茶時(shí)間，以至于我無法更好去捕捉它的回甘，但仍然感謝這樣的一次茶緣。600年光陰的滋味，只在那天的湖畔做了短暫的停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