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老虎還是螞蟻

在我這個鄉野平民荒蕪得長草的頭腦中，忽然閃過一個有趣的問題——假如造物主頒布法令，讓每個即將出生的人，都只能選擇來世上做一只柔弱的螞蟻，或是一頭威猛的老虎，那我會選擇做什么?

我想，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做獸中之王的老虎吧?因為它敢愛、敢恨，并且具有愛和恨的能力;它勇猛、剽悍，充滿令人肅然起敬的霸氣;它動作麻利，身手敏捷，富有力量;它吃飽了可以在大森林中從容漫步，餓了可以隨意抓一只兔子或其他什么小動物充饑，而無需顧忌什么原則和森林法令;它可以像我們所敬仰的舊時代的大英雄那樣自由自在、笑傲江湖，一旦出手，所向披靡……但它們的食物，是以犧牲其他生命為代價的，否則，就有可能挨餓。

老虎風光是風光，威武是威武，只是它只知道爭強好斗，不懂忍讓，缺乏仁愛，需求太甚，故而它時常遭到槍擊或落于獵人老謀深算的陷阱，無事則已，一旦遇上強敵，非死即殘，難以安度平生。縱然一世威風，畢竟太過張揚。試問又有多少老虎，能夠逃過勞神損心、筋斷骨離的厄運?難怪當今森林，百獸難覓，老虎罕見。

這樣想來，我便甘愿做那卑微的小螞蟻。倒不是能夠逆來順受，或者悲觀遁世，只為不必與人相爭，一粟即可充饑。它們的食物遍地皆是，果實花露，草根樹汁，一點點就夠了，不必爾虞我詐，自欺欺人。天地浩大，無須結一時一事之冤，覓一人一地之仇?惡人自有惡人斗，人之所斗，必有所爭;人之所爭，我亦不齒。將自身放小，可以節欲，可以減少干擾，可以棲于天地之一隅而覺廣大，可以安然修身養性而不覺有所失。

把自己看小一些，才能更接近自然，才能更快地與物性相通，與自然調和，達到安樂和健康。通過一株青草，就能看到生命的希望;透過一片樹葉，就能發現一片遼闊的森林和草原;擁有一朵鮮花，就能感受春天的溫暖……哪怕是被困于斗室，那便是我該相依為命的樂園。就算是命運不濟，忽被一陣狂風、一股洪流卷走，以致喪命，那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不過是世間小小的螞蟻，我的死，有什么值得傷痛和嘆息?只要我的死，不是因為同類的殺戮，也不是出于自然的報復和因果的報應，什么時候我都愿意含笑離去。何況螞蟻講求的是互幫互助的團隊精神，個體的存亡，完全服從于整體的發展。正如它們抱成一團沖出火海、浮過洪流一般，犧牲者永遠是無私、無畏的，它們中的任何個體都是我們學習和尊敬的榜樣。由此看出，螞蟻的小腦袋中儲存的智慧，并不比老虎的大腦袋少。內心的強大，集體的力量，使它們能夠迎接任何生活中的狂風暴雨。如果世界和平，環境安寧了，它們就能化同舟共濟為安居樂業，追求自由，崇尚快樂，創造出螞蟻王國輝煌的歷史和燦爛的文明。

做一只小螞蟻真的不錯，爬樹干或下峭壁如履平地，就算是摔一跤又有什么呢?只不過是一粒塵埃落地，何言傷痛?而老虎摔一跤又會是什么結果?輕者傷皮肉，重則動筋骨，死者更是骨肉分離，有飽經刀斧砍剁之后被烹而分食的，也有棄置于荒山野嶺任山鷹叼獸蟲嚙的。

于是，在保持生態平衡的前提下，我甘愿做一只謙遜溫和的小螞蟻，小心小肝的容易滿足，正好修得一生平安，世代福祿。當然，生活中的螞蟻，也可以是精神王國中桀驁不馴的老虎。

(編輯 辛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