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見黃克誠

黃克誠離開我們多年了，但他錚錚鐵骨、剛直不阿的秉性和實事求是、樸實無華的品格，卻永遠銘刻在我的心中。我先后3次見到黃克誠的情景，不時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1959年1月3日，時任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長的黃克誠大將，在駐衡南縣車江區的某部調研時，決定在駐地友誼公社進行視察。當時，他沒有驚動省里和地縣的各級黨委和政府，只讓四十七軍一位副政委和保衛處處長陪同。

從1月5日至8日，黃克誠先后召開了基層干部和農民代表座談會，并視察了友誼公社機關食堂、友誼大隊食堂和友誼公社的社辦銅礦。1月5日這天，我提早趕到了部隊駐地，按照黃克誠的指示，我們將車江區區委書記全德昭和友誼公社友誼大隊黨支部書記李紹余等人，一起接到了部隊的辦公室。當時，我擔任衡南縣委書記，正在部隊所在地車江區蹲點。開始我聽說要向黃克誠這樣高級別的首長匯報工作，心里還真有點緊張。但見面后，黃克誠平易近人的談吐和熱情地接待很快就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待黃克誠問過我們姓名、年齡和職務等簡單情況后，匯報就正式開始了。

先由全德昭匯報友誼公社的基本情況。當他說到全公社有兩萬多人時，黃克誠插話說，兩萬多人比歐洲幾個袖珍國家的人口還多啊!要是在那里，你們就是當國王和大臣了。黃克誠風趣的插話把大家逗得開懷大笑，一下子把原來滿屋子拘謹氣氛驅趕得煙消云散。接著黃克誠又問：稻谷畝產多少斤？全德昭回答說：“畝產790斤。聽說有的地方畝產有一萬斤，那是喊口號，我們這里做不到!”黃克誠點頭說：“這還差不多。”黃克誠聽了當地農村公共食堂情況匯報后，接連提出了幾個問題：“人們對吃大鍋飯滿意嗎？比如老年人要吃軟的，而年輕人要吃硬的，病人要吃稀的，公共食堂怎么辦啊？”“大家都在公共食堂吃飯，還搞不搞分配呀?群眾沒有零花錢，沒錢買衣服穿，那又怎么行呢？”當我們就這幾個問題一一作了說明后，黃克誠又問，“有的人要吃葷菜，有的人想喝一點酒，你們又怎么辦呢？”見我們好一陣子沒回答，黃克誠意味深長地說：“毛主席領導我們鬧革命，為的就是要讓人民過上好日子。我們黨的各級干部，就是要為人民多想想。”黃克誠聽我們匯報了一天，不僅沒有一點疲勞的感覺，而且興致勃勃，意猶未盡。

第二天，黃克誠又找來幾位當地的農民進行座談，直接聽取最基層民眾的聲音。座談會快結束時，黃克誠語重心長地對大家說：“我們共產黨人是為人民服務的，要為人民造福，不要留后患；要給人民多積德，不要積怨。發展農業生產要因地制宜，不要瞎指揮；要發動群眾，不要強迫命令，更不要打人、罰跪、扣飯!上報成績要實事求是，不要虛報浮夸。你們黃霞嶺銅礦要辦好，冷天要讓職工吃上熱飯、熱菜。總之，要多為人民著想。”最后，黃克誠叮囑我們說：要發動群眾大搞造林，消滅荒山。搞農業生產要扎扎實實，堅決反對浮夸風、命令風、瞎指揮等不良風氣。臨走時，黃克誠與我們一一握手。當我走上去握住黃克誠的手時，他特意對我說：“全德昭同志不錯，匯報工作時很誠實。你們縣委要研究一下，對這樣求真務實的干部要注意培養、大膽使用。”

我第二次見到黃克誠是1977年7月。當時我擔任中共郴州地委書記、郴州地區革委會副主任。我趁到國家林業部辦事的機會，專程去北京南池子看望黃克誠。自1959年1月那次相見以后，我與黃克誠已有18年多沒有見過面了。這期間，黃克誠在1959年廬山會議上被打成“彭黃張周反黨集團”重要成員而受到批判，“文化大革命”中又遭到殘酷的批斗和迫害。這次見到黃克誠，他的身體狀況已經是大大不如以前了，兩眼已完全失明。可是，他并沒有因為自己蒙受冤屈和受到迫害而怨天尤人，仍然是那么樂觀開朗。他憑著敏銳的聽覺和準確的判斷，當我跨進客廳剛問候時，他馬上就明白了我的身份。我們坐定后，黃克誠用很多的時間讓我談郴州的情況。我詳詳細細地談，他認認真真地傾聽，就像尋常老百姓家里父子倆拉家常。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中午了，黃克誠熱情地留我與他共進午餐。午飯后，黃克誠又與我談到戰爭年代一些對革命有功的人員的保護和照顧的問題。黃克誠說：“中國革命的勝利是靠千千萬萬的人流血奮斗換來的。有不少的人犧牲了，我們要永遠記住他們；有些人還活著，我們要照顧好他們，不能過河拆橋，忘恩負義啊!”接著又說，“你們各級地方黨委和民政部門的同志要進行普查，凡是過去對革命有過貢獻的人，我們都要力所能及地進行適當生活補助，送去黨組織的溫暖和人民的關懷。”

第三次見到黃克誠是1980年下半年。當時，我正在中共中央黨校學習。那時黨內和社會上出現了一股歪曲黨的歷史，否定毛主席的歷史功績和毛澤東思想歷史地位的歪風。一天，我去玉泉山五號樓，看望黃克誠并向他匯報上述情況。黃克誠隨即把秘書叫來，將有關的情況一一作了記錄。聽我講完后，黃克誠心情沉重地說：“我們黨是偉大的黨，誰也不能否定；不僅現在不能否定，將來也不能否定!我們的政權是毛主席等老一輩革命家領導我們打下來的，是無數革命先烈用鮮血換來的。這點道理他們難道不懂嗎？毛主席的歷史功績，誰也不能否定。我們每個共產黨員，要堅定不移地執行中央的決議啊！”

不久，在中紀委召開的第三次貫徹《關于黨內政治生活的若干準則》大會上，黃克誠不顧年邁體弱、雙目失明，在無法事先準備講稿的情況下，針對黨內和社會上出現的肆意詆毀毛主席和毛澤東思想的錯誤傾向，以自己親身經歷的歷史事實，嚴肅批評了某些人在這個重大原則問題上所采取的輕薄的和不負責任的做法，堅持了對毛澤東和毛澤東思想的科學評價。《解放軍報》刊登了黃克誠的這篇語重心長的講話，《人民日報》隨即全文轉載。這篇文章在全國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對于統一全黨和全國人民的思想起了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