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

俄羅斯的大國夢

俄羅斯迄今并未接受國際關系的根本原則：鄰國的穩定、繁榮與民主是件幸事。

俄羅斯仍活在零和關系的概念世界里，這與追求民主、平等的世界大勢是背道而馳的

在世界上，對自身大國地位分外敏感又孜孜以求的國家，除了中國、印度，大概就是俄羅斯了。

1999年12月31日，剛被葉利欽任命為總理的普京在《千年之交的俄羅斯》一文中曾表示，俄羅斯幾百年來首次面臨著淪為二流甚至三流國家的危險。9年以來，普京扭轉了局勢惡化的勢頭，將國家帶入了正常發展的方向；石油價格的居高不下，使俄羅斯的經濟實力大增；和鄰國的油氣之爭，在格魯吉亞戰爭中的強硬立場，更是俄對自身大國地位的自信和宣示。那么，俄羅斯已經是一流國家了嗎？

這兩年，每到年關，俄羅斯與鄰國之間的能源價格之爭就會準時上演。表面上看，這是一場經濟利益之爭：按照俄羅斯和歐洲、美國2005年簽的WTO入約協定，俄羅斯必須在2015年之前使得俄羅斯國內的能源價格和國際持平，所以必須對自己周邊所有鄰國的出口，天然氣也好、石油也好，價格都得漲到相應的水平。

但更為重要的是能源之爭預示著的政治意涵，人們普遍認為，俄羅斯是在借此宣示大國地位，并警告那些長期受到俄國帝制蔭庇的鄰國：放棄對克里姆林宮的忠誠、接受西方的意識形態是要付出代價的。俄羅斯迄今并未接受國際關系的一個根本原則：鄰國的穩定、繁榮與民主是件幸事。俄羅斯仍活在零和關系的概念世界里，這與追求民主、平等的世界大勢是背道而馳的。

“令人畏懼比受人愛戴更加安全”，普京顯然是馬基雅維利的信徒。而在俄國的歷史上，這種思維方式更是源遠流長，歷史上瓜分波蘭、出兵捷克斯洛伐克、入侵阿富汗就是明證，這不是憑一句“都是西方逼的”就能輕松脫身的。而從長遠來看，對自由的渴望會戰勝恐懼。這是俄羅斯不能理解的，也是俄成為真正的大國難以逾越的障礙。

在經濟上，俄羅斯缺乏合理的產業結構，60%的GDP來自資源工業、重工業。根據世界銀行估算，僅石油和天然氣行業就占據了俄羅斯GDP的1/4。由于近些年國際油價的上漲，克里姆林宮打算把俄羅斯變成國際能源市場上的領頭羊，但是其國內能源政策卻南轅北轍。2003年對尤科斯石油公司的清算，實際上加強了俄羅斯兩大國有企業對油氣資源的壟斷，不利于提高整體產業的競爭力。此外，俄羅斯國家石油公司和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管理落后，它們控制的油氣田面臨著設備老化、技術落后的問題。

普京的能源政策似乎正在把俄羅斯變成傳統意義上的“石油國家”，即經濟結構和經濟中心依賴于油氣產業的國家。果真如此的話，能源將不會給俄羅斯帶來大國地位的復興，相反，俄羅斯將會淪落為資源輸出國，和真正的大國地位漸行漸遠。

就在幾個月前，俄羅斯還津津樂道于其免受金融風暴侵襲的成功，甚至高調介入冰島“財政破產”救援商談，雄心勃勃地放出構建“盧布體系”的豪言壯語，而旋即到來的股災、外資抽離和油價的下跌，卻讓眾多俄羅斯人幾乎一夜間從理想回到現實。根據美國能源部估算，國際油價每桶每變化1美元，俄羅斯的外貿收入就隨之變化14億美元。脆弱的經濟體系是俄羅斯崛起的另一軟肋。

而且，俄羅斯自然資源部的一份報告稱，俄羅斯境內的石油資源占世界石油儲量的12％，但目前已探明石油資源中的一半已被用完。俄通－塔斯社的一則報道說，如果不加快石油勘探的速度和開采技術的引進和投資，按照目前的石油開采和勘探速度，俄羅斯的石油儲量到2040年將會消耗殆盡。

另外，普京一系列違反民主的舉動也不利于俄羅斯國家形象的塑造。普京政府已經取締了俄羅斯所有獨立的廣播媒體，并對大部分印刷媒體進行了嚴格的控制。2000年以來，已經有近百位俄羅斯記者被懷疑死于當局的迫害和暗殺。我們還知道，普京結束了地方政府的選舉，將所有權力集中至克里姆林宮。在將這些正式組織機構削弱得沒有實質性內容的同時，他卻忙于成立非正式的顧問機構。當然，這些做法是符合俄羅斯人對領袖的期待的，俄羅斯女人也還在唱《嫁人就要嫁普京這樣的人》，但成為一流國家不是一國內部的事情，歸根到底要獲得國際上的認可。在這方面，俄羅斯的路還長著呢。

1853年開始的克里米亞戰爭，以俄國的慘敗告終，失敗的根本原因在于俄羅斯落后的經濟和政治制度。1990年蘇聯的解體，根源除了許多人深信不疑的“西方的和平演變”，也是經濟和政治制度的失敗。而今天的俄羅斯，雖然有一顆不甘二流和平庸的心，有和西方叫板的勇氣和自信，有深具“克里斯瑪”氣質的領導人，但其經濟和政治制度和蘇聯時期并無不同。

俄羅斯的廣闊領土和國家地位決定了，它仍是一個重要國家，但它缺乏成為一流大國所必備的條件和氣質：它沒有可輸出的意識形態，在國際上沒有追隨者；即使是以購買力衡量，它的經濟規模僅為美國與歐盟之和的7%左右。顯然，今天的俄羅斯仍然只是一個二流國家。它可能是一個大麻煩，但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