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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貢的涅盤

2009-01-01 00:00:00申相星
安徽文學 2009年4期

1

從越南的總統府到西貢百貨店有一條大路,這條路和韓國從青瓦臺經過光化門到南大門的政治一號路很相似。在十九世紀的世界史中,韓國和越南都是弱小國家,所經歷的悲劇也十分相像。

在堤岸(Cholon)一帶的高級住宅區(qū),依然能感受到以前法國殖民地時代的繁華和屈辱。在一個法式建筑的石墻邊,一個法國老人叼著一個金黃色的煙桿兒,眺望著遙遠的天邊。那個老人是在回憶自己年輕時也許發(fā)號過施令的這個管轄區(qū)域嗎?

我閉著眼睛也能行走在這條街上,胡同里有種青草的氣味,彌漫著淡淡的花香,充滿了老百姓的喜怒哀樂,即使閉著眼睛我也能一一道出。這在我們韓國也很常見,去寺廟拜佛的信徒同樣絡繹不絕。在炮聲來里到人世,和大炮一起生活,在炮聲中死亡的越南人民,有的被大炮擊中,于是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家庭。十五世紀以后,越南被外來勢力統治了好幾個世紀。

越南傳統的王室制度被廢除后,法國長久地占領了這個國家。在第一次、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日本和美國使越南的領土四分五裂。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美國總統約翰遜批準進攻北部越共地區(qū),越南的悲劇進一步升級。韓國在樸正熙總統執(zhí)政期間,十年內派了大約五十萬軍人作為聯合國軍隊到越南參戰(zhàn)。韓國參戰(zhàn)是對越南在“六·二五”韓國戰(zhàn)爭中派兵支援韓國的一種報答,但更重要的是,韓國想通過參戰(zhàn),實現經濟開發(fā)五年計劃的經濟戰(zhàn)略。

西貢河流淌在寬闊的湄公河三角洲上,流入西貢河的小河上有一座橫跨兩岸的小橋。我過小橋時,一個一直靠在橋欄桿坐著的失魂落魄的女人看到我,馬上站起來,沖我跑了過來,她使勁拽住我拿著佛珠的手腕,大聲叫喊起來:“大師,求您救救我的兒子吧!大師,救救我的丈夫吧!大師,大師,救救我的兒子吧!”

她跪在地上,懇切地求我?guī)退念^發(fā)亂七八糟,又黃又臟的臉上流下了比露珠更晶瑩剔透的淚珠,滲入到臉上干了的黑紅色斑斑血跡之中,消瘦單薄的脖子好像快要被秋天的陽光融化一樣。在這黑色的大街上,這些瘋了的女人一看到像我這樣剃光頭的出家人,就會瘋了一般地奔過來哀求。

她的丈夫生前是越南軍隊坦克部隊的少尉,和別的軍官家屬一樣,她跟著丈夫來到了部隊。后來,某一天凌晨,丈夫的部隊突然被美軍的轟炸機襲擊,丈夫因此犧牲了,失去了丈夫的她帶著孩子和別的女人們一起輾轉來到了西貢。

她在堤岸(Cholon)一帶的寺廟觀光景區(qū)附近賣花給外國人,艱辛地撫養(yǎng)著兩個孩子。她不僅賣花,還賣身。去年六歲的大孩子死于霍亂,今年連剩下的唯一的女兒也在梅雨季節(jié)時溺水而亡,接二連三的噩耗讓她一下子精神分裂了。

越南女人經歷的這種痛苦,豈止是發(fā)生在她一個人身上呢。我使勁甩開了她那骨瘦如柴的雙手,跑過橋逃跑了。這時候,我想起了幾天前,在這附近的越共地下司令部的堤岸(Cholon)地區(qū),因為威斯特摩蘭(Westmoreland)司令部的敢死隊在軍事作戰(zhàn)中出現失誤,村里幾個孩子被手榴彈炸死了,村子里的女人們胳膊下夾著孩子們的尸體,和美軍哨兵吵來吵去、討價還價的樣子。

后來協議達成了,那些年輕女人們接過了厚厚的美軍軍用支票后,嘻嘻哈哈地把自己兒子的尸體扔進了河里,就像扔進垃圾桶一樣,扔到了黃昏的水面上。孩子們的衣服是破的,渾身是血,尸體在水面上慢慢沉下去了。孩子們的尸體就像游泳一樣,最后流進了西貢河。那些母親們居然沒有回頭看一眼就離開了,幾個忘記了悲傷、大聲說笑的女人們,自嘲自虐的女人們。我想忘掉這場漫長戰(zhàn)爭中的這個場面,搖著頭跑過了橋。

西貢百貨店那邊,有一個娛樂場所集中的胡同,胡同里的霓虹燈格外耀眼。這是一個在激烈的戰(zhàn)場上,讓人臉紅發(fā)熱的動物性無處不在、四處橫行的地方。這個地方證明了人是如何變成真正的動物的。在這里,燈火輝煌,有奇怪變態(tài)的性,彌漫著自暴自棄和絕望的空氣。

這里有女人的憤怒,也有男人的絕望。在迷藥的作用下,死亡在這里成了幻想,死亡也消失了。

在胡同的最里面,有一家韓國人經營的大型娛樂場所——阿里郎。我曾經在這里跳過韓國民俗舞蹈。雖然現在這里淪落為西貢夜生活的一部分,但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中期——韓國派兵參戰(zhàn)初期時,這里是駐越聯合國軍司令部高級長官的俱樂部,也是越南行政部高級公務員的官方聚會場所,我跳的“除煞的民俗舞蹈”在西貢一度很有人氣。

人們蜂擁到了總統府附近的廣場上。這是一個自焚事件接連不斷的廣場,僧尼們以自焚來反對阮文紹總統對佛教的鎮(zhèn)壓。西貢的一些大學生們喊著反對政府的口號,進行反貪污腐敗的示威游行。

越南的政府軍隊和警察鳴槍鎮(zhèn)壓,學生們則采取越共式的游擊戰(zhàn)術,揮著拳頭,奮死抵抗。

“阮文紹下臺!”

“民族的背叛者,美帝國主義的走狗下臺!”

游行隊伍里的一些人被戒嚴軍的槍支砸傷了頭,被抬到卡車上后還不停地喊著口號。和韓國六十年代全國性的大學生反對維新一樣,越南在野黨勢力的抵抗也十分激烈和堅決。無論是在韓國還是在越南,都出現了“民主化”這個詞匯。不,無論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只要有獨裁,都會有這種現象。

“阮文紹首相下臺,下臺……”在韓國也有過同樣性質的示威游行。“反對向越南派兵,不要把韓國的年輕人賣給美帝國主義當雇傭軍!”美國也出現過同樣性質的示威游行。世界媒體接連不斷地報道了以嬉皮士為中心的反越戰(zhàn)示威游行。這是一場為了誰的戰(zhàn)爭?阮文紹總統上任宣誓之后,越南全國的各大城市,在鎮(zhèn)壓示威隊伍的槍聲中,更加亂成一團。晚上,是襲擊越共的槍聲;白天,是鎮(zhèn)壓示威隊伍的槍聲,晝夜不停的是死亡的槍聲、殺人的槍聲和炮聲。

下午一點原本是午睡時間,但現在的西貢市區(qū),暫停了一切活動,睡午覺的這個老習慣也消失了。可是在鄉(xiāng)下,不,除了西貢,越南在這一時間還會午睡。因為越南是赤道熱帶區(qū),必須躲開火熱的陽光。下午一點開始,連小偷都會午睡,而不是去偷東西。下午一點,和韓國的民防軍訓練的時間一樣,是停止一切活動,午休的時間。可是,現在在這里,卻是比正午陽光更炎熱更激烈的抗議熱潮。

離總統府廣場越近,就越能清晰地聽到那震撼人心的叫聲,聞到汽油燃燒的臭味、動物被燒焦的惡臭。人肉被燒焦的惡臭深深地觸動了大腦神經。我緊緊攥住佛珠,雙手合成十字,匆匆走進了廣場。

越南的男女老少、越南的民族都聚在了一起,好像已經有人開始自焚了。有人往一個僧尼的光頭上潑上汽油,劃燃火柴的那一瞬間……“嘭”的一聲……火焰一下子騰到空中,大家的喊聲也隨之越來越大,他們在用越南語祈禱。人肉被燒糊的惡臭和焚香的氣味,化成了一杯雞尾酒,殺氣騰騰的空氣里燃燒著西貢的憤怒。

阮文紹首相指揮的戒嚴軍,用坦克把西貢的大寺院夷為平地,于是,佛教信徒們的反抗愈演愈烈,僧尼通過自焚來抗議的極端事件也屢見不鮮。

現在這場同族相殘的戰(zhàn)爭使人想起吳廷瑈,他曾經狂言“如果再有光頭動物(僧尼)想要搞一次燒烤晚會,我一定會開香檳祝賀。”前總統吳庭艷是越南的大院君,他是神父,他姐姐也是一名虔誠的天主教教徒。所以他極力鎮(zhèn)壓占全國人口百分之八十的佛教信徒和他們所信奉的傳統佛教。當時因為自焚事件,越南成為了全世界媒體報道的焦點,現在也一樣。

我站在慧明大師跏趺坐(跏趺坐:佛教用語,一種坐法,又稱如來坐、佛坐。譯者注。) 的前方,她那從鼻尖上滑下來的視線也陷入了深深的冥想之中。即使是在阿鼻叫喚的十八層地獄(阿鼻叫喚:佛教用語,阿鼻地獄受苦之眾生皆不堪種種煎熬而痛苦叫喚。譯者注。),她也仍然紋絲不動,就像一尊超越俗世的獨特石雕。住持大師走過來,把一瓢汽油潑到了慧明大師的頭上,然后由我按順序劃燃火柴。但是被腰間的汗水浸濕的火柴卻沒能劃出火花。

我在發(fā)抖,甚至劃不著火柴頭上的黃色硫磺。一想到要我這樣把恩師慧明大師活活燒死,我就抖個不停,無論怎么集中精神都劃不著火柴。住持大師一把搶過我手中的火柴,很輕松就劃著了。

住持大師雙手合成十字,然后點燃了慧明大師頭上的汽油。剎那間,和旁邊自焚的佛教僧尼們一起,恩師頭上的汽油開始燃燒,火焰沖上了天。但是慧明大師的姿勢仍然紋絲不動。讓我想到了每當凌晨時分,坐在萬福寺后面懸崖上,望著茂密的樹林坐禪的慧明大師。

但是后來我才知道慧明大師的自焚,和抗議政治的僧尼們的自焚不一樣。雖然我一開始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是卻沒能完全明白她的真正意圖。

平時比較沉默寡言的慧明大師,從來沒有說過一句有關政治或者社會時事的話,慧明大師雖然多次向西貢總寺的方丈大師請求自焚,但是沒被批準。現在她自焚只是和僧尼們的政治抗議巧合而已,真正意圖和這個彌漫著血腥味兒的廣場的初衷或目的完全不同。

2

我在去年秋天有緣結識了慧明大師,我們相識還不到一年。當時韓國已經是秋天,但這里才是剛進入雨季的十月。這里一到傍晚就下大雨,和夜幕一起降臨的大雨,夜色越深,雨就越大。到了第二天的凌晨,又慢慢變成沙漠般的酷熱天氣。我不得不在大雨中逃走,因為必須逃出買賣人口的娛樂場所“阿里郎”。

“阿里郎”的主人是韓國六十年代一個有名的歌手,他在韓國組織了一個慰問越南官兵的演出團來到越南,后來在西貢定居。他一心想在這個激烈的戰(zhàn)場上賺錢,于是在這里開了一個大酒吧。他是一個黑心老板,控制了一些過氣落伍、事業(yè)不順的韓國三流歌手和舞蹈演員,恐嚇脅迫他們?yōu)樽约嘿嶅X。

逃出來后,我發(fā)現自己無處可去。于是先去了以前常去的萬福寺。因為在那個小小的寺廟里居然有個會說韓語的慧明大師。身為住持的慧明大師教我佛堂的禮法和坐禪的要領。不知為何我覺得慧明大師就像是母親一樣,有一天,我對她說了我來越南的秘密。因為在異國他鄉(xiāng),一個像我這樣的女人真的很難生存下去,就連眼前的吃住都是個大問題。

雖然我來越南之前已經想到了危險,但是情況變得離我的計劃越來越遠,危險越來越大。也許我計劃的事情在別人眼里很幼稚,但是對我而言比生命更迫切。因為我從小深愛的徐贊離開韓國來到了越南戰(zhàn)場。如果每天不能遠遠地看一眼徐贊,我可能會發(fā)瘋。當時,我對徐贊是愛是那么的熱烈,這種單純的愛太熱烈了。

徐贊住在我家附近,我們兩家只隔了一條小河,從小學起我們倆就天天形影不離。在忠清道典型的鄉(xiāng)下——江水面雙清里,有一條叫美湖川的江,還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溪。徐贊的姥姥住在河對岸的村子里,他住在姥姥家上學。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是孤兒,他從小學到高中一直得獎學金。高中畢業(yè)后,他考上了清州大學的法學專業(yè),我也跟隨他來到了清州。他對我沒什么感覺,但是我卻一直是他的影子。

其實他的成績可以上首爾的好大學,但是因為學費太貴,最終選擇了地方大學。和學習相比,我熱衷于跳舞,為了做他的后盾,我在清州市區(qū)的一家私立舞蹈中心的當老師。家里人以為這幾年里我一直在復讀,其實我卻把家里寄給我的學費,甚至生活費都給了徐贊。

“智恩!我,我無論如何都要去越南找我的母親。”

我只是看了看他的臉,雖然預料到這一天遲早會到來,但是真到了這一天,我卻很茫然。

“入伍通知已經下來了,這個月末得去部隊。”

一直都是這樣,他總是先做了再說,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決定了才告訴我。我只是一個影子,雖然形影不離,但是他從沒意識到我的存在。

他像扔廢紙一樣,把入伍通知單丟到了我面前,我像熨衣服一樣,雙手慢慢把它展開。通知單只有手掌那么大,上面的字已經被淚水所浸透,皺皺巴巴的,看不清楚了。我曾經是那么期待他把司法考試的合格證放到我手中,他在大二時就通過了行政考試,大三快結束時,通過了司法考試。

我一直苦苦期待能看到一張司法考試的合格證和他高興的笑臉,但是他突然出現在舞蹈中心后,扔給我的卻是一張意料之外的入伍通知單。我小心翼翼地打開這張入伍通知單,又合上。舞蹈中心的所長,一位像母親一樣的姐姐,給我們泡了茶,看到我那通紅的雙眼后嚇了一跳,試圖回避一下。我笑著挪了一下屁股,給她騰出了一塊地方。

“哎呀,好久沒見情郎激動的吧,哭什么哭呀。都這樣,我以前談戀愛時還鬧過自殺呢。都這樣,都這樣……”

所長姐姐甚至還哼起了流行歌曲,試圖改變一下當時的氣氛。這種情況下該如何是好呢?徐贊居然嗖一下站了起來,要出去。姐姐一下子拉住了他,讓他重新坐下。

“徐先生,你不能就這樣走,你以后會成為法官或檢察官,現在我們就隨便一點吧。你好久沒來這里了,找個理由,今天我請大家吃一頓吧。但是智恩,你得回請兩頓。我們今天和檢察官一起去跳迪斯科吧?”

“阿姨,不是迪斯科,我是過來告訴這個樂譜的,‘離別的樂譜’……”

“什么啊?給我翻譯翻譯。我是日本殖民統治時期受的教育,現在越來越聽不懂年輕人說的話了,坐下來吧,一起說說話,你那急性子真的很像你母親。”

韓娜萊舞蹈中心在清州市設施最好,是一個遠房姐姐介紹給我來的,所長姐姐曾去日本留過學,在當地算是一個少見的知識分子。所長姐姐還管理著清州MBC電視臺的舞蹈團,她繼承發(fā)揚著傳統舞蹈,尤其是清州地區(qū)的巫術面具舞。姐姐出生在附近的烏致院,在不大的清州,人們都知道她。

姐姐說,她曾經和徐贊的母親在日本的學校一起學習過,第一次見面是在日本基督教青年會的韓國留學生俱樂部,因為兩個人來自一個地方,就走得更近了。因此,徐贊也經常來舞蹈中心,姐姐也喜歡和我們在一起。

“徐先生,你每句話后面的‘阿姨’這兩個字能不能去掉?我也有自己的頭銜啊。你要不就叫我‘巫師’吧。呵呵,這是開玩笑的。對了,你什么意思啊?你要去找你母親?檢察官要三萬里尋母,真的很有意思啊,可是智恩怎么辦?”

“我就是因為這件事所以才過來的。”

“可是這不是打聲招呼就可以的事情啊?智恩一直把你當成她的上帝,就像相信上帝那樣相信你,你打算就這樣丟下她走啊?那絕對不行!再說也不知道你媽媽在哪里啊。日本殖民統治時期,你媽就只說了去中國南海那邊,可是現在已經過了多少個十年了啊?未來的檢察官,你好好考慮清楚,我們也別這樣一直坐著了,去哪兒喝杯啤酒吧!怎么樣?去坐坐,喝杯酒!”

其實徐贊的母親最初跟隨丈夫參加了日軍,成了一名衛(wèi)生員,可是后來丈夫戰(zhàn)死了,再到后來,被抓去做了日軍的慰安婦。但是姐姐并沒把這些告訴徐贊,徐贊自己可能也意識到了有一些隱情沒告訴他。所以好像更加堅定了他要去尋找可憐的母親的決心。

徐贊打算找到母親后,要好好孝順母親。徐贊已經通過了行政和司法兩項考試,退伍之后,生活方面絕對不會成問題。

我接過慧明大師,既李柳安(Leh U Anh)大師的遺骨,連夜把遺骨搗成了細細的骨灰。在西貢寺廟總寺里,重新舉行了茶毘式(茶毘式:佛教用語,追悼會的意思。譯者注。)。那天共有四位大師自焚,除了李柳安大師外,還有三位男性大師,所以一起舉行了追悼會。那天只是用汽油自焚,遺體的很多部分都沒有完全燒盡,所以又用木柴和松枝再次焚燒了遺體。

慧明大師自焚時從始至終都保持著坐禪的姿勢,頸椎等大部分骨頭嚴重變形,彎成了九十度。

因此,搗碎遺骨時費了很大的勁。坐姿是人活著時的一種姿勢,所以即使去了陰間,也雖死猶生。至少,雖然慧明大師(李柳安)的自焚不是出自任何政治目的,但不管怎樣,李柳安卻留下了十三顆像七色寶石那樣晶瑩剔透的舍利子,方丈大師把舍利子和骨灰密封到舍利盒之前,我就已經得到了其中的幾個小舍利子和一部分骨灰。

事實上,我不是真正的出家人,只是剃了光頭而已,并沒有被列入僧尼的名單。剃光頭也只是為了能留在寺廟得到李柳安的照顧。而現在像母親一樣的慧明大師已經去世了,我也不好意思再繼續(xù)留在萬佛寺了,要么再回到那地獄般的“阿里郎”,要么在別的舞臺上繼續(xù)晚上跳舞的生活。

說不定,我也會像其他女人那樣,不得不淪落成胡同里的一朵夜之花。在西貢,有來自很多國家的女人們,出于不同的目的和理由,晚上聚到大街上,像蛇一樣,扭動著腰肢。不管以什么方式,我都必須要留在這里。因為我要繼續(xù)等徐贊。只要徐贊實現了愿望,找到了母親,我們就可以一起回國了。

我遵照方丈大師的指示,整理了的李柳安遺物。我?guī)缀鹾屠盍苍谝粋€房間一起生活了一年。她雖然有自己的侍從,可是所有事情都是吩咐我去做,這讓我很高興。每逢月夜,就和她一起去溪水里沐浴,還一起坐禪。我只是沒有被列入到僧尼的名單里而已,僧尼該學的佛教法度我都認真學過了。我每天凌晨三點起床,圍著塔轉圈,轉四十九圈,四十九相當于我和徐贊年齡的總和。

李柳安的遺物真的很少,是不是僧人都這樣呢?從一開始,就一無所有,也沒有想過要擁有任何東西。壁櫥里,有一副老花鏡,還有一本散了的華嚴經、金剛經,以及一本被翻了無數遍的般若心經。對了,還有一串經常掛在手腕上的佛珠。除此以外,沒有其他遺物了。即使把所有的蠟燭末兒和香灰掃在一起,也不夠裝滿一個香囊。但我還是用毛巾認真擦拭了很多遍,好好收藏起來了。

在壁櫥最里面,有幾張書畫,被涂了油珍藏著。偶爾看到慧明大師畫蘭花,寫毛筆字,但她一到第二天天亮時分,就馬上把自己熬夜畫的畫、寫的字用蠟燭燒掉。她是希望自己不要對此太執(zhí)著。如此性格的李柳安能有書畫留下來,真的令我很高興。別的遺物都是出自他人之手,唯有這幾張書畫是李柳安親筆所作。

我從壁櫥里把這沓書畫全拿了出來。究竟寫的是什么字呢?漢字?韓文?還是越南語?結果,我發(fā)現這里面保存的并不是什么書畫作品,而是一個大學生筆記本一半大小的小冊子,這幾張書畫只是用來包這個小冊子的。這一瞬間,我?guī)缀跬V沽撕粑⒓窗褷T臺端過來。在搖曳的燭光中,我很清楚地看到“寫給惠月大師”這幾個字。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雙手合掌,嘴里不斷重復著“觀世音菩薩”。“惠月”是慧明大師給我取的法名。我努力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翻開了第一頁。

“總有一天你會看到這個。到時候說不定你又會遇到新的煩惱。你可能很難克服這個困難。但是所有的事情其實都是因果報應……要堅定意志,確定方向。你和徐贊都是我肚子里的孩子。”

我完全不明白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沒法繼續(xù)往下看,從頭再讀了一遍,也還是沒弄明白是什么意思。我一直都在哆嗦,這確實是用韓語寫的。用韓語寫可能是不想讓方丈大師、侍從等周圍的越南人知道吧。但是我始終都無終理解身為越南人的慧明大師怎么會韓語,而且韓語表達得那么準確無誤。慧明大師生前也從來沒向我提起過這些。

“徐贊和你都是我肚子里的孩子?”

是說我和徐贊是兄妹嗎?我真想大聲喊叫。大師為什么要自焚呢?這時候要是徐贊在我身邊,該有多踏實啊。我回想一下,距離徐贊最后一次來西貢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慧明大師、徐贊和我,我們三個人一起去逛西貢百貨店的那次好像是最后一面。徐贊還帶我們去了鴿子部隊的頭頓(Vung Tau)海水浴場。海邊堆放著駐越聯合國軍司令部的各國軍隊的物資。來自太平洋的波浪弄濕了我們三個人的雙腳后,又重新回歸了太平洋的懷抱。

夕陽慢慢沉到頭頓療養(yǎng)院的水平線下去了,兩個女僧人和一個英姿颯爽的士兵沿著椰林海邊散步。旁邊經過的軍人們不斷回頭看我們。可能是僧人的衣服比較顯眼吧。在我們身后,我和慧明大師的光頭留下了長長的橢圓形影子,徐贊的鐵帽則在地上勾勒出一個黑色輪廓。

灰色的長衫和迷彩的士兵服,兩者完全不一樣卻又有點相似。我們在軍官食堂坐了下來,食堂墻上整齊地掛著很多夏威夷等異國風情的畫。

“慧明大師,我在歸仁(Qui Nhon)猛虎師團一帶,怎么也找不到我母親。上個月我去峴港(Da Nang)那邊,把所有寺廟都找了個遍也沒找到。我打算申請去下周有新作戰(zhàn)任務的芽莊(Nha Trang)白馬師團。”

“你說去峴港了?”

慧明大師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很大。

徐贊再次把清州韓娜萊舞蹈中心的姐姐給他的照片拿了出來。這是一張那個姐姐和徐贊的母親還是少女時,在日本留學時在基督教青年會照的集體照。徐贊一到越南,就把西貢一帶的所有寺廟都找了一遍。慧明大師用顫抖的雙手接過照片仔細看了起來,

“這張照片中誰是你母親啊?”

我告訴她是那個眉毛濃密、個子高高的、在最后一排的女人。這個女人的前面,坐著的是舞蹈中心的姐姐。徐贊來越南前,姐姐還詳細介紹了他母親的性格,所以這一點我也記得很清楚。

越南馬上就要進行總統、副總統選舉和國會議員選舉等大規(guī)模政治選舉了,面臨這些大規(guī)模選舉,越共為了擾亂民心,制定了一系列的作戰(zhàn)計劃,蔡命新駐越韓國軍司令部也因此一直處于備戰(zhàn)狀態(tài)。所以我知道徐贊很難有休假,另外,還聽說徐贊所屬的情報組將轉移到堤岸(Cholon)越南盟軍地下司令部的轄區(qū)去。

3

無論是去論山服兵役,還是申請去越南,徐贊總是獨立孤行。可能因為他是孤兒的緣故吧,可是我心里還是覺得不是滋味。他從來不和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商量事情,不對,是根本就不可能商量。他本來已經通過了司法考試,有希望成為一名法官,可他卻放棄了去司法研修院進修,非要去當兵。在論山訓練所的訓練一結束,又馬上申請去越南。他還說研修院的研修要兩年才能完成。

他把盡快找到母親這件事擺在了第一位,在這個世界上孤身一人的他想找到母親的心情是多么懇切啊!1967年是越南戰(zhàn)爭初期,韓國創(chuàng)建了青龍、猛虎、白馬等戰(zhàn)斗部隊,并強行派往了越南戰(zhàn)場。幸好他被分配到駐扎在西貢附近的鴿子部隊的搜查組(Committee for Imperial Defence),這是他想去的地方。這意味著開始了他三萬里尋母的第一篇章。

徐贊先去了論山,后來離開韓國來了越南。我放棄一切,回到老家雙清里待了一段時間,然后開始了我的冒險歷程。在韓娜萊舞蹈中心的姐姐的幫助下,我加入了慰問越南士兵的演出團,像一只跟屁蟲,追隨徐贊來到了西貢。

我去過會安(Hoi An)的青龍部隊、歸仁(Qui Nhon)的猛虎部隊、芽莊(Nha Trang)的白馬部隊進行慰問演出,還去過迪安(Di An)的鴿子部隊,心里十分高興,幾天后又遇到了出差回來的徐贊,全身就像蠟燭融化時一樣,如同做夢。徐贊對此也多少有點驚訝,但是和在清州那次一樣,并沒有露出特別驚訝的表情。可我僅僅是為了他,來到了萬里之外異國他鄉(xiāng)的戰(zhàn)場。

徐贊對自己母親的了解,也僅僅限于一些傳聞。村里人知道雙清里他姥姥家的事情,而我通過舞蹈中心的姐姐,比村里人知道得更多。徐贊的母親原來在平壤一家醫(yī)院做過護士。徐贊的父親是那家醫(yī)院的外科醫(yī)生,后來在日本殖民統治末期,被抓到南洋的印度尼西亞做了日軍的軍醫(yī)。

徐贊的母親為追隨丈夫,做了日軍的衛(wèi)生員。但是沒過多久,丈夫就在叢林中的一家野戰(zhàn)醫(yī)院死了,醫(yī)院被聯合國軍襲擊,和病人們一起被炸死的。丈夫死后,徐贊的母親就去了泰國、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國。幾年前,徐贊聽說母親在越南,可是這個傳聞僅僅是個傳聞而已。

“移動外科醫(yī)院”是最早志愿來越南的韓國軍醫(yī)療隊,在西貢駐扎下來后,韓國的隨軍記者經常特別報道這里韓國人的消息。二戰(zhàn)中,被日軍強制征兵來到越南的韓國人,到現在都沒能回國一直留在這里,所以就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僑胞社會,這幾十個人的名字、職業(yè)、年齡都被記者快速報道了。

徐贊就是在報道里找到了自己母親的名字:“李韓越”,年齡差不多,職業(yè)那一欄是空白。從那時起,徐贊就開始行動起來,為了能盡早來越南尋找母親,他放棄了需要兩年的司法研修,申請當了一名士兵。

一到越南,徐贊就在西貢韓國人僑胞社會圈里打聽到了一些消息,還見了曾是他母親鄰居的一個僑胞,他甚至還打聽到母親已削發(fā)為尼,徐贊真的非常執(zhí)著。

中午吃過齋飯后,我再次來到了萬福寺的后院,因為必須把沒燒完的那部分遺體燒干凈,像在總統府廣場自焚時那樣,先均勻地潑上一層汽油。但是在前一天,我已經事先把壁櫥里的佛珠、小冊子以及用來包寫給我遺言的那幾張書畫偷偷藏了起來。在叢林深處,南十字星高高掛在夜空中,被褥被點燃了,火苗不停地往上串。這時,有位大師雙手合成十字,站了好一會兒后,才開口說話。

“你是從韓國來的惠月大師吧?”

我嚇了一跳,在大晚上,一個完全陌生的女僧人居然能叫出我的法名,雖然是用越南語問的,但是簡單的越南語對話我還是沒問題的,能聽懂大概意思。

“我以前聽慧明大師提起過你。”

我憑直覺猜到她肯定是來自峴港的僧人。她也和我一樣,是慧明大師的弟子,都是慧明給剃的頭。慧明大師也曾經跟我提過幾次這個修道僧人。她是一個很年輕的僧人,曾是韓國軍青龍部隊駐扎地順化市的一名大學生,五年前皈依了佛門。據說她的父親是順化市的市長,大哥是被授予越南盟軍英雄稱號的高級政治軍官。順化相當于韓國的汶山,是一個在北緯17度、與越南盟軍南北對峙的死亡地帶。

“我還沒出家時,就和慧明大師認識了。我本來想早點趕過來的,沒想到軍用飛機沒能按時起飛,錯過了去自焚現場。現在峴港那邊特別亂,美國總統約翰遜批準大規(guī)模進攻北越后,就跟捅了馬蜂窩一樣,特別亂,峴港是聯合國軍的主要軍事基地,所以成了越共的第一攻擊目標。”

我們從彌漫著濃烈汽油味兒的火堆旁站起來,坐到了石階上。她親切地用英語說那些很難的越南語詞匯。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每當提到慧明大師時,我就哽噎。

“大師的遺物都燒了嗎?應該會留下佛珠這樣的遺物吧……如果留下了什么遺物,能給我一個嗎?這里的男僧人都很歧視女僧人,所以不會帶我去看大師的舍利子。”

我的心雖然震了一下,可還是故意裝作不太知情,但為了討好她,讓她繼續(xù)往下說,我向她承諾會給她一個我事先偷偷藏起來的舍利子或佛珠,催她趕緊往下說。

“你和慧明大師是怎么認識的呢?”

我走進禪房,把紙和筆拿過來,不會說的越南語就用漢字寫在紙上,然后繼續(xù)問她。

“我從小心臟就很不好,高中時,為了做心臟瓣膜手術,住進了一家醫(yī)院,那家醫(yī)院后來成了順化地區(qū)的美軍專用醫(yī)院。在那家醫(yī)院,因為有很多在戰(zhàn)爭中受傷的外國士兵,所以來了很多護士志愿者。慧明大師住在順化郊區(qū)時,曾是我們家鄰居。在醫(yī)院里遇到削發(fā)為尼的慧明大師時,真的很意外。雖說這個世界很小……”

她說話時,總是斷斷續(xù)續(xù)的,令我特別著急。慧明大師的遺物被燒成了灰,被晚風吹了起來。慧明大師的靈魂似乎舍不得離開,久久不肯離去。不知什么時候,天空中出現了烏云,響起了轟隆隆的雷聲,還有念經的聲音、敲木魚時發(fā)出的低沉而深重的聲音,融化在一起,安慰著自焚的四位大師的靈魂,振動著我的心。遠處傳來的炮聲中,夾雜著密密麻麻的槍聲,令人痛苦不堪。

“聽說慧明大師的俗名是李柳安,從韓國來的。好像越南和韓國兩國很久以前就開始往來了。十六世紀中期,我國的王子因為政變,生命安全受到威脅,坐船逃走。有紀錄說王子在南支那海遭遇風浪,最后漂流到了韓國的濟州島。我是在順化大學的世界史課上聽說的。后來韓國對王子以禮相待,甚至還賜予了一個‘花山李氏’的姓,所以李龍相太子是韓越兩國往來的鼻祖呢。”

“李柳安有家人嗎?”

我十分好奇,想知道問題的核心部分。

“當然有,李柳安大媽有八個子女。丈夫是越南軍的上校,在我父親就任市長之后,擔任了市政府的警備司令兼警察局局長。但是他的家卻是一個支離破碎的家庭,八個子女的母親都不一樣。這在我國是很常見的。聽著大炮的聲音,從母親的肚子里來到這個充滿戰(zhàn)爭的世界,哪還有什么正常的事情。那個上校的大兒子開槍殺死自己的父親,然后逃到北邊胡志明領導下的越盟軍去了。于是這個家就開始慢慢四分五裂了。我和她能在美軍醫(yī)院遇見,太高興了!”

我們再次走進禪房,我把舍利子、佛珠和小冊子都拿出來,放在了這個大學生出家人面前,并用眼神向她示意可以隨便挑選一個拿走。但是她卻一直沉思,沒有碰任何東西。我把深紫色的、紅豆大小的舍利子塞進了她的手里。

翻開慧明大師用小字寫的冊子,用漢字所寫的禪詩我完全看不懂,就拜托她給我解釋一下。過了好長時間,她才開始給我解釋。都是一些介紹越南傳說和佛教符咒的內容,讓我想起了在清州讀高中時,語文課上背過的月明師的‘弟亡妹歌’,都給人一種很凄涼的感覺。

我很難揣測到慧明大師遺言的真正意思,這遺言給人帶來了一種無法抗拒的、宿命般的絕望和無力。難道是因為想起了慧明大師那深邃的眼神?遺言內容的語氣和節(jié)奏都給人一種虛脫的感覺,就像辭說時調一樣。我們并排躺了下來。整晚她都在喃喃自語,而我的耳朵再也聽不進去任何內容了。

第二天凌晨四點,我在拜佛聲中醒來,睜開雙眼,卻發(fā)現身邊的女僧人已經離開了。我給她看過的慧明大師的三個遺物都還在,她沒有拿走任何東西。我來到和慧明大師常去的溪谷邊,沐浴齋戒。一切恍然如夢。慧明大師的自焚,和那個峴港女僧人的見面似乎都是一場夢。這兩天發(fā)生的事情對我來說完全陌生,就像是另一個世界里發(fā)生的事情。

4

我去找徐贊的部隊。因為目前我無處可去,所以先去見徐贊,然后再決定下一步該怎么辦?李柳安已經不在萬福寺了,我是個假出家人,要是繼續(xù)留下看人家的臉色,我也受不了。徐贊聽到李柳安已經自焚的消息后,應該會很吃驚。再怎么說,在這個戰(zhàn)爭年代,李柳安對徐贊來說,是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就像袋鼠的懷抱一樣。我覺得這次徐贊去芽莊出差會很長時間。

因為是戰(zhàn)場,無法約定任何事情,但是徐贊已經有一個月杳無音訊了,一想到這個,我就開始出現習慣性的神經衰弱癥狀,心臟十分難受。

耳鳴也開始發(fā)作了,就像一把鈍刀在切我的耳朵。我先去了徐贊住的“潘曇江”韓國軍酒店,上到五樓他的辦公室,他的主管上司正坐在電風扇前吹風。他問我有什么事,然后瞪大眼睛看著我。他以前經常去我工作過的“阿里郎”,所以彼此認識。

“徐兵長什么時候回來啊?”

那個上司一句話都沒說,只是死死地盯著我的臉看。我一下子癱坐到了靠墻的椅子上,疲勞感一下子襲擊過來。他毫無表情地看了一會兒天花板,走進了旁邊的房間,拿來一份報紙,用手指把頭條新聞指給我看。那是一份英文報紙,上面有一個西方人和兩三個東方人的面孔。我心想徐贊是不是得了什么勛章,于是抬頭看了看上司的臉。

“你還不知道啊?現在總統府和駐越聯合國軍司令部亂成一團了,這事已經過去半個月了,你真的不知道?”

我光看見他的嘴在動,可是當聽到“徐贊死了”時,我一下子呆住了。就像聽到小區(qū)里孩子們騎三輪自行車時說“摔倒了”一樣,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我想自己必須先站起來,卻突然一下子暈倒了。那張照片上出現的三個人分別是韓國軍、越南軍和美軍搜查組的成員,因為調查越南民間秘密買賣武器的組織而被暗殺了。

秘密轉移軍需物資的組織利用大型船舶,把大量的美軍軍用物資提供給越共,得到這一情報后,各國的搜查員在芽莊的黑市緊急集合。韓國軍隊派遣的人就是徐贊。西貢越南人黑社會組織和堤岸越盟方互相勾結,利用船舶倒賣了大量武器。甚至連越南軍師長、韓國軍以及美軍高層都參與了。在首次的搜查行動中,搜查員發(fā)現了證據,于是有人暗殺了被派去的三名搜查員。

此次事件驚動了聯合國軍司令官威斯特摩蘭、韓國軍司令官蔡命新及越南軍阮文紹總統參謀部。雖然有人暗地里一直公然和越共進行大大小小的武器交易,但是這次有足夠一個大隊一個月的軍用物資外流,這還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這似乎是個大陰謀。好久之后我才清醒過來,那個上司說得興高采烈,好像他自己就是調查暗殺事件的負責人一樣。

“僅僅靠一行字或一張紙的情報就能決定一個大隊甚至一個師的生死,這種事情經常發(fā)生。諾曼底登陸時也是這樣,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聯合國軍帶來了決定性的影響,當然也是歸功于美國和英國情報員的不懈努力。以這個標準來衡量徐贊兵長的話,那他死得確實很有價值。徐兵長不顧勸阻,獨自一人來到黑市,瘋了一樣,到處搜查證據。現在我們副隊長正在幫他申請韓國的勛章。但是……”

那個上司興奮得滿臉通紅,唾沫橫飛,說得眉飛色舞。我沒再理他,逃了出來。這不可能!我朝新三一機場飛奔而去。這個戰(zhàn)場上,存在太多的失誤。因為打錯字,遇難者名單上的人有從俘虜營中逃出來的,傷員的名字有出現在遇難者名單中的,這種事情都已經屢見不鮮了。不可能是這樣的!我一定要親眼確認了才會相信。沒有去芽莊的客機,我搭上了直升飛機。在機場的一個角落,堆滿了裝著各國部隊遇難者骨灰的白色盒子,在赤道烈日下,就像隨便堆放的一批軍用食品。即使要坐幾天直升機,我都要去徐贊遇難的現場看看。越往北,戰(zhàn)火越激烈。

從早到晚,到處都是面臨死亡的人。白天的戰(zhàn)火,就像村里小孩子們聚在一起,玩玩具槍一樣;深夜的戰(zhàn)火,就像節(jié)日里,大家在南山放煙花慶祝那樣,一點都不像是戰(zhàn)場。

通過越南人的日常表情,我深深地體會到了這一點。即使不遠處戰(zhàn)火激烈,越南人仍然毫無表情地在地里干活,或者悠然自得地騎著自行車,小孩子們則坐在田埂上,吐著煙圈兒玩。越南市區(qū)的小巴在路上緩緩爬行,哼哼唧唧地,就像是小狗在屋檐下叫喚一樣。太有意思了,也太可怕了。這真的是戰(zhàn)場嗎?

即使暈倒在叢林中,我也一定要去尋找徐贊的足跡。我打算先去找?guī)滋烨耙娺^的那個峴港女僧人,求她幫助。越南所在的印度支那半島像一只蹲著的兔子,海岸線就像是兔子的脊梁骨。西貢就像是兔子的尾巴,也就是尾骨部分。從這里到位于北緯17度交界處的順化,大概需要坐三個小時的飛機。

從釜山出發(fā),沿著東海岸的海岸線到高城,再到韓國的38度分界線,這一距離相當于從西貢到順化的三分之二,所以到順化差不多相當于到咸鏡北道清津的距離了。芽莊港口位于1號大道的中部地區(qū)。從芽莊再往上走,橫著一條連接柬埔寨國境線的21號大道。在豎著的1號大道和橫著的21號大道的交匯點,就駐扎著白馬師團的司令部。管轄這一地區(qū)的第29連負責保護這個師團,并防守通往猛虎師團駐扎地堤岸的1號大道。我向徐贊的上司打聽了這附近的情況。

因為經常會遇到一些向空中目標發(fā)射的炮火,所以輕型的軍用運輸飛機、直升機起飛后,經常不能降落在原計劃的目的地,只能原路返回。因此,三個小時左右就能到達的里程,折騰了大概半個月,才到了芽莊。在禁止一切通行的作戰(zhàn)區(qū)域,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我要先去找該地區(qū)白馬師團的搜查組支部。峴港女僧人得到我的緊急求助后,也來到了芽莊韓國軍下榻的大韓酒店。

那個女僧人和我從第二天開始,找遍了徐贊可能去過的地方。在芽莊海邊的黑市上,活躍著泰國、柬埔寨、老撾等東南亞販賣軍火的國際組織,我們從這個黑市開始,一直找到了21號大道柬埔寨國境線附近的Ban Me Thuo,胡志明市的秘密通道等徐贊可能去過的每一個地方。徐贊經常住的美軍酒店、夜總會也都被我們找了個遍,還去叢林中確認了被殺現場。芽莊是繼峴港之后的第二大軍事基地,其規(guī)模要比原來想象的大多了,大得令人頭暈。

徐贊比誰都更清楚販賣軍火的國際組織有多么殘忍,調查就是一場新的戰(zhàn)爭。所以他比其他國家的任何一個搜查員都要拼命。因此在暗殺對象中,他被確定為第一號被殺的對象。其他的搜查員都是在隔了幾天后才被暗殺的。這也許和他平時崇高的社會正義感和良心分不開。他的固執(zhí)經常會表現在這種不切實際的地方。

但是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證據能向我確切證明他已經死了。就算他真的死了,也應該被火葬,骨灰被運送到新三一機場。我來這里時,坐在西貢新三一機場傷員專用緊急運輸機的窗邊,看見下面有很多白色的骨灰盒,說不定徐贊的骨灰盒就在其中。

我們每天都在芽莊尋找,幾乎找遍了芽莊的每個角落。一個月后,因為每天在攝氏五十度左右高溫的叢林中穿梭,我終于中暑暈倒了。現在不抱任何希望了。是該放棄一切返回了。那個女僧人向我提議,既然要離開了,要不要去看看慧明大師在峴港的故居,我點了點頭。

徐贊的死已是既定的事實,我知道感情上我不能再這樣固執(zhí)下去了。可是,如果不這樣找他的痕跡,我遲早會瘋掉的。我很清楚自己在這方面十分固執(zhí)。我們倆再次去了芽莊機場,踏上了飛往峴港的飛機。軍用飛機對韓國人、美國人等所有外國民眾都是免費的。并且,我是為了尋找像丈夫一樣的徐贊,所以西貢總隊搜查組的那個上司也幫我忙。

一個青年一把抓住先進去的峴港女僧人的手說:“姐姐!不,大師!這是怎么回事?你真的削發(fā)出家了?” 然后他走出來向我鞠躬問候。在越南人中,他的皮膚算是偏白的。他像是一個混血兒。他那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著,熱烈歡迎我們的到來。第一眼就覺得他和慧明大師長得很像。

“大家認識一下吧。這是慧明大師八個孩子中的老小。這八個孩子都是同父異母,只有這個老小是慧明大師親生的。這位是你母親的弟子,來自韓國。”

那個混血青年的妻子端來了煮好的越南茶,放在我們中間,我們四人坐了下來。在這個宮殿一樣大的房子里,兄弟們都先后離開了,只剩下這個最小的兒子在這里住著,守著這個家,到明年,他也得去服兵役。他今年16歲,剛結婚還不到三個月。在這個歲月漫長的戰(zhàn)爭年代,一旦被拉到軍隊,就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

“啊,突然想起來了。你說你來自韓國是吧。上次有兩個來自韓國的搜查員來過這里。”

“是嗎?他們是怎么知道這里的呢?”

“恩,這個嘛,這里的人都知道我母親來自韓國。他們是和峴港警察局局長一起來的,一直打聽關于我母親的事情,可是我對母親的事情也不清楚。小時候,母親跟我提起過她的家鄉(xiāng)在忠清道烏致院,那里有一條叫美湖川的江。我就把這些跟他們說了。他們問我母親現在在哪兒?我說如果沒有回韓國的話,那現在應該在西貢附近山上的一家寺廟。”

“然后呢?”女僧人比我還急。那個青年把掛在墻上的一個相框取下來,放在我們面前。

“這是母親從韓國帶來的年輕時的照片。”

比起照片,照片下寫著的一個韓語名字和“檀紀4253年出生”這行字更令我吃驚。李韓越!再次仔細確認這三個漢字后,我真的十分驚訝。以前被韓國報紙?zhí)貏e報道過的僑胞名單中也曾出現過這個名字,徐贊就是因為這三個漢字,冒著戰(zhàn)爭和生命的危險,從清州來到了越南。

“怎么了?這位師傅,你怎么了?這個漢字怎么了?慧明大師就是把原來的這個‘李’字改成了越南名字中的‘李’,‘李韓越’就成了‘李柳安’,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嗎?”

我一句話也沒說。直覺告訴我前不久來這里打聽的韓國搜查員就是徐贊。當他看到這張照片和名字后,應該就知道萬福寺的慧明大師是自己親生母親這一事實了,并且還知道了這個青年是自己同母異父的弟弟。但是這個青年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青年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母親一個月前自焚了,也不知道不久前來這里打聽的韓國人就是自己同母異父的哥哥。他知道了又能怎樣呢?對青年來說,也許毫不知情地活著會更好。反正他的母親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

但是更令我吃驚的是,旁邊的女僧人為什么不告訴我實話呢?我是指慧明大師是她繼母這件事。她反而說慧明大師是鄰居。徐贊確認了這張照片后,再次去萬福寺和我偶爾見面時,已經知道慈祥的慧明大師就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了,他該多么驚訝啊?但在他離開芽莊之前,卻永遠離去了,沒能見上自己母親一面,就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從韓國千里迢迢來到這個異國他鄉(xiāng)越南,卻沒能見上近在咫尺的母親一面。他這一輩子是多么地想念他的母親啊。所有的一切都會離我而去,會永遠錯過,會永遠失去。我馬上站了起來,直接去了峴港機場。

5

幾天后,我踏上了回國的飛機。這要歸功于徐贊工作過的“潘曇江”的主管上司,在他的幫助下,我比預想的更快拿到了回國的機票。那時,越盟軍攻勢十分猛烈,聯合國軍遭到了越盟軍無情的突襲。越盟軍利用中秋節(jié)的48小時休戰(zhàn)時間,展開了大規(guī)模的突襲行動。

野戰(zhàn)醫(yī)院的十字星部隊還沒有穩(wěn)定下來,根本無法治療連續(xù)不斷送來的重傷員,只好把一部分重傷員用飛機轉移到首都陸軍醫(yī)院等首爾的醫(yī)院。護士不夠,于是我脫下灰色的僧服,穿上白色的護士服,成了一名飛往祖國的輸送傷員飛機上的臨時護士。從麻醉藥中清醒過來的傷員們口吐血沫和白沫,身體不停地顫抖。

“我的腿呢?”

“把我那被截掉的胳膊拿過來,你們這些狗崽子們。”

“我的腿……我的胳膊,胳膊。”

在狹窄的運輸機里又開始了另一場戰(zhàn)爭。在戰(zhàn)場上,被無情地截肢的殘疾軍人們開始發(fā)狂。輸液瓶砸向天花板,鮮血濺得到處都是。地上傷員們廝打在一起,不停地掙扎。

軍醫(yī)和護士很無辜,即使挨打,也還是盡心治療。他們重新給傷員們包扎,因為傷員在氣頭上用剪刀剪開了繃帶。遇到亂動得太厲害的傷員,就把他的手腳牢牢地綁在地上的擔架上。大部分失血過多的傷員不停地要水喝。他們張開燒得發(fā)黑的嘴唇,露出慘白的舌頭,急切地要水喝,但是即使給他們喝一滴水都會要了他們的命。

我休息了一會兒,俯視了一下什么都看不見的窗外的夜空。是大海,還是陸地?在哪個國家的領空?下面是哪座城市?對此,我已經完全沒有意識。我甚至不知道飛機是在飛翔還是停了下來。不知道飛機飛向什么方向。人生本來就是毫無方向的。

幸福在哪里?不幸又在哪里?什么是愛?什么是憎恨?不都是這樣嗎?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樣是明確的。

慧明大師為了尋找丈夫,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曾到過泰國桂河附近,最后還是失去了丈夫。我不顧危險,為了尋找戀人徐贊,來到了這個20世紀的越南戰(zhàn)場,最終也還是失去了他。我們都是為了尋找自己的愛情,來到了危險地帶。

這是一場為了誰的戰(zhàn)爭呢?究竟為了什么而死亡呢?慧明大師說不定能成為我的婆婆。近在咫尺,我們卻沒有意識到。不,是錯過了。

徐贊在萬福寺看見母親時,還是沒能認出來,住在峴港宮殿式的大房子里的那個青年看到徐贊后,也沒有認出徐贊是自己同母異父的哥哥。我也一樣,看到新三一機場里徐贊的骨灰時,也沒能認出他的骨灰。我們什么都沒能認出來。

慧明大師曾說,看得見的不一定真看見了,看不見的說不定卻能看見。能看見不表示就存在,不能看見不表示就不存在。白天看不見月亮,但月亮其實還在空中;到了晚上看不見太陽,但太陽也還掛在空中。

所以說,雖然我再也見不到徐贊了,但是并不表示他就永遠離開我了。雖死猶生,如果他死了,也從我的心里消失了,那他就是真的死了。但即使他死了,只要還活在我的心中,那就永遠還活著。

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慧明大師從徐贊第一次來萬福寺時起,就已經知道了他是自己的兒子了。并且,她之所以申請自焚,應該是知道了徐贊在芽莊的林虎亞作戰(zhàn)區(qū)的叢林中被暗殺的消息。現在回想起來,我在慧明大師的頭頂上劃亮火柴的那天,恰好是徐贊在林虎亞混惠山死亡的第二天。我再次把慧明大師用書畫紙包裝的遺言翻了出來。

“徐贊和你都是我肚子里的孩子”這句話難道是說徐贊和我是兄妹?那么,慧明大師的前夫是我們的父親?這個世界太復雜了。不,是太單純了。“看得見的東西其實都是更多看不見的東西的影子而已”,我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快樂,身體隨之顫抖。

我雙手合掌,拿著如同慧明大師化身一樣的佛珠。我打算回國后,去故鄉(xiāng)附近的俗離山法住寺,成為一名正式的出家人。因為我的頭早已被慧明大師用剃刀剃成了光頭,只要我的心也皈依佛門就行了。在萬福寺,雖然我剃發(fā)了,但我是身在心不在;這次出家皈依法住寺,那里將會是我靈魂的歸宿。并且,我要為不是婆婆的親生母親慧明大師和親哥哥超度亡靈。親兄妹差一點就結婚了。

太可笑了。不知不覺中,飛機正在大邱東村的軍用機場徐徐降落。

責任編輯蔣建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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