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組詩）

白夜

第一晚：睡著前用了很多時間，想明白了所有事情

第二天：有多明白就有多焦灼

第二晚：真理讓人不快

第三天：與生活平衡的是，真理是個負數

第三晚：失眠，失效，全部塌陷，頭部翻起浪頭把人體拍碎

第四天：多么平靜的一天，棉被在外面吸著陽光

第四晚：好像蹬過童年院前的雨水，去做一個夢，清楚地看見愛和不幸

第五天：又好像什么也沒看見，在人和人之間的空隙里

第五晚：把別人趕走會留下愛嗎，那輕薄、狹隘、毫無可取之物

第六天：一群孩子，一群從痛苦里生出的歡樂 第六晚：就是這一晚，我們性交和懷孕。因為獨處的時間，就是恨別人的時間

第七天：站在恨里看自己，這反復的一生我們全都敗訴，我們誰有所發現，說的一定是，我不知道

另有名稱

不要帶他們到床上來

帶他們去墓地

去凹陷的大的平原

如果他們悲愴地嘆息

讓他們閉嘴

在黑的

濕的

稀軟的地上

如果他們得以行走

得以在小小的草葉旁邊

向你講述童年的恨意

講述已忽略和將忽略之物

那么與他們行

在床上所能行的一切

問他們那感覺如何

就是這樣我們被創造

而后經歷造物者之所經歷

每一經歷

都另有名稱

哀求

我喜歡惡的詩

喜歡善中取惡的詩

就好像為冬天而來的海水

翻滾著

在光照下

憤怒痛苦而焦灼

就好像它們翻滾著

被光照著表面

被光蓋著底下

一個浪在哀求另一個

就好像我在哀求著惡

惡在哀求著詩歌

挫敗

一開始是打碎了碗的挫敗

然后是得不到的

控制不住的挫敗

再然后

發現自己具有使事情更壞的本性

就是被俯看到的

拍出去的皮球

再也回不到手上

因為皮球大于手

就是被俯看到的

疊臥在一起的人中

必將有一個扇另一個耳光

那人就是你

因為拍過皮球的手

永遠小于，小于

就是爾后被俯看到的，爾后——

他背過身去

好像整個世界都背過了你

如今，以你的本性的名義

要是說有什么不幸

你手下撼動著整個根基

沒有什么留下

坐在房間里

仿佛事物都是為

平衡別的事物而生

仿佛從未與人相愛

安排

在自然中事物被安排得最好

在人與人之間

事物被安排得最壞

他先安排孩子搭積木

安排所有人安排的能力

“該怎樣，該怎樣”

生命中最早的一批來客

是最早被恨上的

這是最易坍塌的建筑

因為有了別人

我們的

哭泣緊挨著愛

快活后面擱著悲傷

詛咒壓著熱望

就像

門梁橫在門柱上

他再安排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全都安排錯了

在人與人之間充滿的

仍舊是人

我們互相干過的事情

多年后會來驚擾我們

別人互相干過的

也會來

這是最堅固的建筑

每人只占據著

自己身體般大小的地盤

卻占據別人的全部

他的手是否摸進過人間?

他在天上的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