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鐵絲（組詩）

夢

我一頭扎入涪江

一會兒，就到了長江

一會兒，就到了上海

一會兒。就到了你的碼頭站在你面前

我的西裝一點兒沒皺

我的皮鞋一點兒沒污

我全身干凈，和昨天一樣年輕

我的愛，像剛剛

摘下的一根黃瓜

頂花帶刺兒，無比新鮮

在一起

是的，我要和你在一起

和你反復喝酒，反復吃飯

和你，像老太爺老太太那樣

慢吞吞地，沿著樟樹路

走到新渡口

我要隨時看見你

就像十五的夜晚，一抬頭

就能看見月亮

那樣簡單，那樣自然

一棵草

一棵草

只有五六片葉子的一棵草

是我廣闊的草原

也是我的親愛

在狹小的空間和時間里面

我給草澆水洗澡，而草

用純粹的葉脈

打掃我內心的灰塵

暴雨來臨

我們相互安慰

別怕別怕

在城市的樓頂

一棵草的身體里藏著遙遠

夢里，順著一絲綠色

我就能返回故鄉

細鐵絲

半夜，醒來，突然明白

是一些細小的鐵絲

綁住了我的呼喊

我惡毒咒罵。責怪它們

它們不理，甚至

把我的淚水也牢牢拴住

一根，兩根

在時光的快刀到來之前

我要努力數清楚

這些細小的藤蔓，記下它們的糾纏

午夜

一個人

在我的身體里死去

過去的風中

長發提著寂靜的燈籠

在向往的路上走

現在，這個人死了

她的死訊

一根巨大的棍子

敲著永遠疼痛的木魚

有一天

有一天。我要

到那個地方去

我要面對

寬闊遼遠的大江

說出那個詞

那個荔枝一樣

自嫩而甜美的詞

將沿著空曠的風

從上游到下游

童年

馱著記憶的碎片

一次又一次

掠過青草的生長

掠過蛙鼓的池塘

一只紅蜻蜓

一直在飛

它不敢停下

一旦停在童年的枝頭

就會被

一只突然伸出的手

抓個正著

震后

很多人經歷，掙扎，甚至走遠

很多人距離震中不遠，被左右搖晃

腦海成為廢墟

很多雙一直牽著的手，被巨力掰開

震后，在秘密的路上徘徊

我看見堰塞湖郁積再多的洪水

也帶不走大地的罪惡

彈鋏而歌

我跟在一個人的后面

穿透紅色和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