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的說唱民間音樂——吉利

千百年來，大理地區曾流傳一種民間說唱音樂“吉利”，隨著現代建筑的普及，這種民間文化逐漸走向消亡，被其它的文化形式所取代，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

“吉利”是木匠師傅蓋房子在上梁時對主人家所說唱的“封贈話”，因為大都是些贊美祝福的言辭，含有發家致富、大吉大利的意思，人們習慣上就把說唱“封贈話”叫做說唱“吉利”了?！凹背闪四窘痴故究诓诺拇翱?，令許多人羨慕贊嘆不已，成了田間地頭人們閑聊與趣談的話題。

大理民間蓋房子有一整套程序，說唱“吉利”便在這套程序中穿插展開。首先是請風水先生看地，選好房地基和房向，測好破土動工的日子，按日子和程序進行。開始是謝土——感謝土地神賜給人們立足之地；其次是圓木——感謝木神賜給人們樹木建蓋房屋。謝土圓木后，泥水匠才開始下石腳，筑墻（又叫沖墻），木匠開始做木活。經過幾天緊張的勞作，蓋房子的木料就被木匠們鋸、砍、刨、鑿成了所需要的材料了。在主人家選定的上梁的頭一天，要把房子的整個框架豎起來，晚上主人家和木匠共同謝木神、送木神。正式上梁的這天，就是把事先挑選出來的一根頭尾長得勻稱，節疤少的木頭，作為房子中隔的中間橫梁留下，以備上梁之用。

上梁是很有講究的，主人家事先要準備好一只大紅公雞，幾對新麻繩，一塊二尺見方的大紅布，大紅布中間有一個太極圖案，圍繞著太極圖案的外面是八卦圖，叫做太極八卦圖。還有兩只新篾籮、兩把大銅壺或者大銻壺、幾封鞭炮、若干硬幣、幾個五方粑粑、幾籮小粑粑，祭祀用品等。上梁前，幫忙的小弟兄已經把親朋好友送來祝賀的大紅對聯，按與主人家關系的遠近親疏，全部懸掛在新房子的后山墻上。在新房子的中隔靠后山墻擺一張八仙桌，桌上擺升斗，升斗中裝滿米，米上放一對紅糖包，插一桿秤，升斗旁擺放鮮花果品、香爐等祭祀用品。桌子前面按房向擺放兩條二人凳，將刨鑿好的梁擺在二人凳上。木匠師傅將畫有太極八卦圖的大紅布展開，兩個角對正梁的兩頭成一個棱形，拉起另兩個角包住中梁，用硬幣將紅布的四個角分別釘進中梁中；在梁的兩頭各掛上一溜鞭炮，順房子的進途，兩邊各擺放一條紅漆春凳，一般請泥水匠師傅、木匠師傅、家族里的長者、內親長者就坐。蓋房子的主人要給在座的各位作揖行禮，將洗過腳、洗過嘴的大紅公雞雙手遞給木匠師傅，請木匠師傅點梁。木匠接過雞后，主人家夫婦二人一起跪在中梁的前面，親朋好友、本家合族和四鄰八鄉的人則里三層外三層地圍了個水泄不通，前面的凝神屏息，后面的墊起腳尖，都在睜大眼睛看木匠師傅點梁，豎起耳朵聽木匠師傅邊點梁邊說唱“吉利”。木匠師傅雙手把大紅公雞舉到胸前，不慌不忙地走到中梁后，對著八仙桌上擺放的祖先神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然后轉過身來，面對中梁和跪著的主人家用帶有近似于白族大本曲的腔調唱起了“吉利”：

“這是什么雞？不是竹雞，也不是山雞，不是報曉雞，也不是打更雞。這是一只千年鳳凰雞，魯班師傅請著你，請你來做點梁雞?！?/p>

唱著唱著，木匠師傅將雞移到左手，伸出右手掐掉一點雞冠頭，將雞冠的血點到中梁上，邊點邊唱道：“一點八卦正中央，山中樹王做中梁，太極八卦護佑你，賜福主人保安康?！?/p>

主人家邊磕頭邊說：“謝金口！”眾人也都附和著大叫：“謝金口！”

“二點梁頭生得好，就像如意金箍棒，東海龍王來朝賀，北海龍王送吉祥！”

眾人又是一片:“謝金口！”

“三點梁梢長得旺，根深葉茂在南山，魯班師傅選著你，請你今日做中梁，從往今日點過后，保佑主人家的好日子，頭也長來尾也長！”

“謝金口！”眾人齊喊。

點完梁，為達謝木匠師傅，主人家叫人將早已準備好的三杯酒用托盤雙手端上說：“師傅辛苦了，請用酒！”木匠師傅端起酒杯對眾人說：“各位親朋好友請用酒！”眾人回應說：“師傅請?！睅煾缔D過身來對著供桌舉了舉，然后虔誠地將酒撒向空中，重復上面的動作，將第二杯酒撒在地上，第三杯酒撒在中梁上，算是祭天祭地祭中梁。當送上第四杯酒時，木匠才同在兩旁坐著的長者同邀共飲。兩旁的長者端起酒杯魚貫走到中梁前，將酒滴幾滴到中梁上，然后才把杯中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主人家站起來走到兩旁，把木匠師傅請到面柱前說：“請師傅上梁?！眱杉苣咎葑右呀洿钤诹嗣嬷?。木匠師傅同大徒弟分別走到兩架梯子前，準備從木梯子爬到梁頭上，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只手扶在梯子上，一只腳搭在第一櫈梯子上，咳嗽兩聲清清嗓門，邊上梯子邊拿腔拿調地大聲唱開了“吉利”：

“小小梯子你莫搖，魯班請你上天橋，天橋搭成幸福路，天上人間樂逍遙；

一上今天日子好，紫氣東來金光照，百世基業今奠定，鶯歌燕舞慶華造；

小小梯子你莫晃，魯班請你墊腳板，主人備好大粑粑，親朋好友搶回家；

梯子上了第二櫈，時也順來運也順，時來運來財也來，金銀財寶滾進來，金銀滾進不滾出，主人年年蓋新屋；

小小梯子你莫抖，魯班請你喝喜酒，親朋好友坐客堂，鄰里和睦歲月長；

上了一櫈又一櫈，日子越過心越順，社會主義政策好，今日新房蓋好了；

主人一家人緣好，心又靈來手又巧，蓋起新房納千祥，主人家年年都富強；

梯子上到第九櫈，主人家個個活百歲，主人家致富是能手，福祿壽喜樣樣有，蓋起新房樣樣新，早進銀來晚進金；

爬上檐口到過梁，金光繞屋氣運昌，今日中梁上過后，安居樂業富一方?！?/p>

每說唱完一句“吉利”，當木匠師徒換氣的時候，主人家和眾人都會不失時機地大聲說“謝金口！”

木匠師傅爬到用椽子搭好的“天橋”上站定，下面的人將兩對用高子（顏色）染紅了的新麻繩丟給木匠，兩位木匠接住后，將繩子解開，一頭捏在手中一頭放下來。下面的人接住繩子分別將梁的兩頭拴住，接著點燃事先掛在中梁上的兩串鞭炮。中梁在鞭炮聲中被緩緩提起。噼噼啪啪的鞭炮聲向四鄰八社傳遞了喜慶的信息，前面丟不下手中活計的鄉親們急忙丟下手中的活計，呼朋引伴地叫道“飄梁了，飄梁了，走搶粑粑去！”一時間從四面八方跑來了許多人。鞭炮一炸完，木匠就把梁提到梁頭上擺穩，解下繩子放下，下面的人又將兩個響子（木錘）拴好，讓木匠提上天橋放好。因為底梁上已經做好了公榫，中梁上也鑿好了母榫，木匠把中梁的榫口對正，提起響子，邊說唱“吉利”邊敲打中梁。

“喜洋洋、鬧洋洋，主人家請我上中梁，從往今日上過后，幸福生活萬年長?！?/p>

伴隨著木匠當、當、當、當的響子聲，又是眾人和主人家的一片“謝金口”聲。

中梁被敲到與底梁合縫后，梁就算上完了。

中梁上穩后，木匠把兩個響子拴在紅繩上放下，下面的人接住將響子解開放一邊，又把兩篾籮蒸好的粑粑拴在紅繩上，讓木匠師徒提上房頭擺在天橋上，主人家走到房中心雙雙跪在地上，準備接五方粑粑的中心粑粑。見主人家跪好后，木匠手拿大中心粑粑說道：

“丟粑粑，丟給主人家，主人家請接好。

接得著榮華富貴，接不著富貴榮華！”

男主人忙不迭地把頭上戴的遮陽帽脫下來，雙手捧著；女主人則用兩只手分別拉起圍裙邊，形成一張大開口的凹布兜接五方粑粑，要是粑粑沒有接到，從帽子里或圍裙里又跳出來滾到地下，主人家會連忙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去追粑粑。那狼狽像，惹得眾人哄堂大笑。

丟完中心粑粑，主人家退出房心，接著丟東南西北的四方粑粑。

五方粑粑蒸得足有小碗大，里面包有五分硬幣，你別小看那五分硬幣，當時可以買到兩盒火柴和兩顆水果糖或是兩本作業本之類的東西了。木匠手舉粑粑，邊說唱“吉利”邊丟：

“五方粑粑丟東方，紫氣東來百花香，五谷豐登六畜旺，一年四季糧滿倉；

五方粑粑丟南方，彩云南現雁南翔，南海有座小普陀，觀音菩薩顯靈光；

五方粑粑丟西方，佛光普照佑安康，雙手開創幸福路，幸福感謝共產黨；

五方粑粑丟北方，家中子孫能做官，做官為民謀幸福，幸福日子萬年長。”

丟完五方粑粑丟小粑粑，小粑粑蒸得有乒乓球大小，里面包一顆松子或者葵花子。木匠又說道：“五方粑粑丟完了，丟小粑粑莫嫌小，搶得多來福氣多，搶得少來福氣好。”伴隨著木匠的“吉利”聲，小粑粑像下雨樣朝人多的地方飛來，人們大呼小叫，忙不迭地哄搶起來，個子高的發揮空中優勢伸手在空中接，更多的粑粑則是滾落到地上，人們便彎下腰去搶，有經驗的則不朝人多的地方擠，而是找一個人少的地方站住，守株待兔，因為木匠會朝每個方向丟粑粑，不去擠的人只消在腳跟前揀就行了，揀得的粑粑并不比到處跑著搶的人少。

丟完粑粑，木匠把兩個篾籮放下，接著將兩銅壺冷水拉上天橋，壺嘴里插著青松毛，壺把上裹著大紅紙。最后將兩個竹提籮拉上去，竹提籮里裝著一些硬幣。木匠拔去塞在銅壺嘴里的青松毛，一手提銅壺，一手抓硬幣，邊說唱“吉利”邊丟錢：“這是什么水？這是東海龍王的圣水，今天青龍吐下地，人人都會沾福氣，淋濕了福氣好，淋不濕好福氣。”在左手丟錢的同時，右手就將水照著人多的地方倒下了。有機靈一點的揀起錢就趕快躲閃開，身上倒沒有淋著多少水，只顧揀錢或忘記錢后面還有水的則淋成個落湯雞，令眾人捧腹大笑。

上完梁后才開始擺宴席招待客人，場面甚是熱鬧，令人縈回腦際，久久回味無窮。

這就是大理的說唱民間音樂——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