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要一枚鉆戒

這枚并未在生活中真正出現過的鉆戒越變越“大”，終于毀了生活。

鉆戒是不是結婚必備的？答案不外乎兩種，但對于蘇小是唯一的：“這是每個新娘的夢想，不可或缺！”

她的丈夫李錦對此大概是另一番考量，能讓他掏錢購買的無非是能吃或者能用的東西。

然而誰也沒有料到的是，一枚蘇小做夢都想得到的鉆戒，竟會逼得李錦落跑。2008年8月7日，李錦神奇地消失了。這正是他承諾給蘇小買鉆戒的日子，她卻只得來一張“你太物質，我很累”的字條。

不完美的開端

2007年8月的一天，蘇小發現自己有了李錦的寶寶。在北京協和醫院3樓的化驗大廳，李錦飛速趕來見證了愛情結晶的成型，然后“順勢說了句，我們結婚吧”。那種輕描淡寫、順理成章留下的遺憾，直到今天仍讓蘇小耿耿于懷。

女人都是浪漫的，蘇小更是典型的“中了愛情幻想毒”的女人。“9歲時讀《灰姑娘》，最喜歡看結尾：王子與公主打敗陰險的王后快樂地生活在一起。看了好多遍。”她從來不認為追求浪漫有什么不妥當，即使是成年后要工作、要為瑣事奔波。她認為浪漫是唯一能打敗平淡生活的秘訣。

在她看來，自己和李錦就是現實版的王子和公主，通往結合的每一步，都該是動人、值得回味的。所以她設想過很多種求婚的細節，“要么是手捧戒指單膝下跪，要么應該把結婚戒指悄悄藏在蛋糕里送給我，或者學電視劇里的橋段，背著我召集一大幫親友在家中，等晚上我回家給我一個大驚喜……”

李錦的求婚卻不屬于她夢想中的任何一種。要他這種“比大理石還沉默的男人”學會浪漫，簡直比教黑猩猩說話還難。可敏感多情的蘇小就是不舍得放棄，牛教三遍都會打轉，何況是人？

2007年的情人節是他們相識一周年的日子，蘇小暗示李錦該給她一個浪漫驚喜，先是發表了一通對紀念日的看重，再強調了自己對百合花的偏愛。她想，挑得這么明了他不可能不表示表示吧。然而不僅沒有她期待的燭光晚餐，連個祝福短信都沒有。直到晚上十點多，李錦疲憊地回到家，倒在床上抱怨公司開了一整天的會，壓根已經忘了這一天的意義。蘇小氣鼓鼓地提醒他，他總算想起來，但他沒覺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不過好在他說了句話，讓蘇小頗為感動，也就不了了之：“現在我只想多掙些錢，讓你將來過好日子，玩那些花架子干嘛？我心里有你，天天都是紀念日！”

就是在這樣的矛盾中，蘇小和李錦磕磕絆絆地走下來。結婚本來是水到渠成的事，但李錦簡單的一句“我們結婚吧”還是為未來的生活預留下一個不小的遺憾。

沒有鉆戒的婚禮

辦理完結婚手續后，蘇小不得不面臨這樣一個事實：如果想體體面面地穿婚紗，那么就得等生完孩子恢復身材以后，起碼得一年。且不說“先上車后補票“的行為會遭人議論，單是漫長的等待就夠令人發指的。二人商議的結果是趕在蘇小身體還沒走樣之前辦一個簡單點的婚禮。

婚禮上新郎要為新娘戴上戒指。裝修、房貸、婚宴，還要為孩子出生考慮，李錦提出買一個銀戒指。蘇小頓時火了。結婚，是因為懷了孕；為了省錢，婚禮簡化了又簡化；可是，戒指是她心目中愛情象征，怎么能夠退而求其次？

“為什么別人輕而易舉得到的，我都沒有？”她又怎能體諒李錦那些捉襟見肘都是真的？預期與現實的差距如此之大，一股散不開的怨氣攢在蘇小胸口，像一顆隨時都可能爆炸的氣球。

2007年國慶，那場“簡陋得像是一場噩夢”的婚禮如期舉行了。沒有百合花圍成的羅馬柱，也沒有綴滿彩色氣球的拱門，沒有婚禮蛋糕。走紅毯的時候，不知誰家的小孩子頑皮地拽了一下她的曳地長裙，差點讓她摔個趔趄。她胸膛摟著一團無名火，踉踉蹌蹌地上臺跟他進行最后一道程序，交換戒指。那枚銀戒指，被小心地包裹在大紅金絲絨的首飾盒內，誰也不會察覺成色的異樣，除了她。當李錦為她的無名指戴上戒指時她難過得閉了眼睛，所有人都認為那是幸福。

如果不是李錦一句漫不經心的話，蘇小或許也能把銀戒指當鉆戒，有情尚能飲水飽，有沒有鉆戒又有什么關系呢。可李錦就說了那么一句：“銀的和白金其實挺像，可以以假亂真呢。”

她頓時覺得很受傷，一把脫了銀戒指砸在他臉上：“你還有臉拿這個開玩笑？為什么你就是不理解我，不愿意滿足一下我這個小小心愿？沒了那幾千塊錢，我們會餓死嗎？”

“現在情況特殊，要那種東西來干嘛？你不要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誰的婚禮上沒鉆戒？”蘇小難過得哭了。她想到了自己的好姐妹，那個擁有“超級懂事”的好老公，記得她的生日、圣誕節、情人節的幸福女人。她的家境并不比蘇小好，“可人家的生活就豐富多姿，我的呢？一潭死水。”最令蘇小忘不了的是好姐妹的婚禮，“超豪華、超盛大。尤其是她老公送她那枚鉆戒，八心八箭，背后還刻有他倆的名字，多有意義啊！”——自打觀摩了那場婚禮，八心八箭幾乎就要射中蘇小心房。這一刻，似乎已經擊穿了她。

“我告訴你，”蘇小捂著胸口，面帶淚珠喘著氣說：“這不是沒用的東西，它對于女人的意義你懂嗎？你懂嗎？是愛情、是承諾！”然后她突然“又覺悟了點”什么，質問：“你是不是不愛我了？是不是根本就只想要這個孩子？”

“那我不生了，我要把他打掉。”

李錦驚愕了，面對失控的妻子，他只剩下沉默這個他唯一熟悉的表達方式。他的開不了口和她的泣不成聲一樣，都是真的。這枚從未真正出現過的鉆戒像把利刃，插進李錦的喉嚨，末了，他起草了一份保證書，簽下自己的名字。A4紙，上面用筆歪歪斜斜寫著：今欠蘇小PT950白金鉆戒一枚，將于2008年7月購買并送給蘇小。

蘇小至今沒明白李錦寫這份保證書的心理，是安慰她？還是他自己的一個目標、一個奮斗的理由？但她接受了。那不僅僅是一枚鉆戒而已，它是李錦和她的愛情，是她作為一個女人的價值所在。夢想終于插翅飛翔了，如果不出意外，抵達的日期都已確定。

鉆戒飛了

生完孩子回到單位，蘇小常常望著空空如也的手指發呆，唉聲嘆氣。偏就有不識時務的人冒出來，說些在她看來別有深意的話，“咦，你的戒指呢，是不是太大了怕惹眼哪？”蘇小只有苦笑。回到家她把在單位受的憋屈換成埋怨：“買不起鉆戒就別買，買個銀的冒充。”

李錦滿不在乎：“銀的怎么了，就不是戒指啊？再說，真給你買個大鉆戒，你戴著舒坦嗎？天天擠公車上下班，洗衣做飯的……”

這話激起了蘇小的委屈，埋怨變成了責罵：“給自己老婆買顆鉆戒的能力都沒有你還有理了，你是不是男人？”

李錦也怒了：“我累死累活地供房子還不是為了你！我不是男人，你找能給你買鉆戒的男人去呀！”

電影《色戒》里，王佳芝因一粒足重10克拉的“鴿子蛋”叛變組織，徹底倒向易先生，不僅放過了他，還用生命陪葬了愛情。這部電影在北京上映時，由鉆戒對女人的意義出發，蘇小和李錦又發生了一次爭吵。

本來，鉆戒作為蘇小心目中愛情的象征，有它錦上添花，無它，雖然遺憾，但也不是過不下去。但一次次為鉆戒爭吵，一個認為丈夫不懂浪漫，是因為不在乎自己；一個認為妻子一味追求不實用的東西，是不體諒自己、不會生活……思維的差異和溝通缺乏讓爭吵一次次升級，讓他們都忘了爭吵是因為感受不到對方的愛，而歸結到鉆戒本身。

如今，蘇小面色慍怒，不改初衷：“我相信是女人就會明白我的感受，這是最最基本的要求！”

7月剛過，當地報紙登出一則名為《公主墳一男子遙控飛機送鉆戒求婚》的新聞，蘇小更覺自己所托非人，而別人經歷的一切，好像全都與浪漫有關。于是她有意無意地提醒李錦：他保證書上承諾的買鉆戒的日期快到了。

2008年8月7日，李錦保證書上承諾的日期。那天早晨，他早上8點如常出門上班，而直到蘇小從枕頭底下翻出那張寫有“你很物質，我太累”的字條時才猛然發現，自己失去的，恐怕不止是一枚鉆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