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算

2008年4月，男人坐在法律事務所里眼神疲憊，講述過程中，他數次說，“我是不該背叛婚姻，利用另一個女人來達到我的目的。可我仍然恨我老婆恨得咬牙切齒……”

費了許多周折，記者才聯系到故事的另一個主角，完整了解到了這個復雜得像電影一樣的故事。女人在給記者的電郵里說：當我意識到我嫁了一個什么樣的人，我就知道必須保護自己。我也知道這樣的后果，痛快一時，可能會讓我痛苦一生，但沒有選擇。妻子不是用來算計的，既然他喜歡欺騙和心計，那么就要讓他知道對婚姻不真誠，是一件多么危險的事情。

1.突然之間，我無家可歸了

“又找朱子婷，”一個陌生男人從里面打開房門，對拿著鑰匙愣在門口的汪直一臉憤怒，“再說一次，朱子婷把房子賣給我們了，這房子跟她沒有任何關系。麻煩你們別再來這兒要債了?！?/p>

汪直拎著行李站在自己生活了兩年的房門口。那一刻的驚詫與錯愕，讓他覺得這是一場噩夢，并不曾真正發生在現實里。

朱子婷是他老婆，不，準確地說，是他前妻。也不，按他出國前的情況是：他因為生意失敗出國打短工掙錢，為了避債，他跟子婷協議了假離婚。

他還記得那天晚上子婷哭得一塌胡涂，就怕他出國后不肯再復婚。為了讓她安心，他甚至簽字同意了凈身出戶。想到這點汪直眼前一黑。

打電話，子婷一直關機；單位里的人說她半個月前辭職了；再打給她父母，一樣也是不知道，還說：“你跟子婷不是離婚了嗎？還找她做什么？”

2008年1月的北京寒徹入骨，他發了瘋一樣地尋找她，可這個叫朱子婷的女人，他結婚兩年的妻子，跟著房子、車子、以及僅余的家庭存款一起，空氣一樣地蒸發了。

汪直坐在小旅館里哆嗦著一晚上抽完三包煙。房子是婚前子婷父母出首付買的，房產證上是她的名字?？梢惶走€在按揭的房子賣起來手續繁復，沒有兩三個月不能完成，那么她應該在假離婚之前就著手賣房子了。那時自己在做什么？為一樁蝕本的生意和煩人的債務焦頭爛額，他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她的異樣……

他顫抖著再撥了一個號碼，電話響了兩聲后，通了，里面一個平靜的女聲說：“不要說了，你老婆什么都告訴了我，我們以后也不要再聯系了。”

汪直捂著臉倒在了床上。

2.背叛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時間倒回一年前。朱子婷還是北京街頭一個最普通的妻子，對數字沒有概念，路癡，自認線條粗放，于是經濟大權一概丟給老公，連家里存折是哪個銀行都不知道。

她從來不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好，而那一天之所以不同，是因為她要給剛買的車辦保險，需要老公的身份證。

結婚以來她第一次跨進老公的公司。站在大廳里她就覺得有點異樣，前臺的兩個姑娘看著她嘻嘻地笑，里間有人喊，“汪直，美女找。”

汪直有點尷尬地出來，一把拉著她往外帶。聽說是拿身份證，他說錢包放在辦公桌上，讓她在外面等會，說完就急忙進了辦公間。朱子婷有點莫名其妙，女人的直覺讓她順勢跟著他走了幾步。就在玻璃隔墻外，她看見汪直站在一個女人身邊說話，那個女人笑了笑，從身上掏出錢包，取出件東西遞給汪直——他的身份證。

子婷渾身一個激靈，靜悄悄退回大廳。事后無數次，她都慶幸這不動聲色的一退。

老公身份證在另一個女人的錢包里，這代表什么？她什么也沒問，拐出去就進了電信局，憑身份證很輕松地拿到了他上個月的話單，發現有一個電話幾乎每天都通話，除了白天，竟還有從凌晨兩點到四五點的！

血一下涌到頭頂，那是她每天睡得最熟的時候！

這絕對不正常。朱子婷坐在客廳里發蒙。怎么辦？她和汪直一樣飄在北京，雖然買了房，但孤身無援。她做不到狀若瘋婦去質問他，而且她什么證據也沒有。

當天晚上，朱子婷閉著眼睛等著印證真相的一刻。

凌晨，手機震動，身邊的汪直立刻醒過來，拿著手機去了衛生間。朱子婷悄無聲息地下床，隔門一聽，他果然在打電話，并且在假裝酒醉。

“和幾個公司的老總喝酒呢……我躲在衛生間接你電話……哦，我妹妹已經回家了，沒別的事，就找我的身份證辦個卡，北京電話要北京戶口擔保，我告訴她我還不是北京戶口呢，對了，你幫我催催這事……嗯，我也想你……”

腦袋里一片嗡嗡聲，朱子婷不知自己怎么爬回床上躺好。半小時后汪直上床，還摸了摸她的頭發，替她蓋好被子，才轉身躺下。

他一點也不疑心，她一直是他心里粗心大意的老婆，小事轉眼就忘。他睡得很安穩，發出均勻的鼾聲。朱子婷睜著眼聽著，渾身滾燙似火，一顆心似乎在油鍋里一點點被炸至焦黃。

離婚，當然要離婚?？伤龁栕约?，你連夫妻共同財產都不知道有多少，以汪直的精明，你會得到什么？她想了一整天，然后發現了另外一個在變故來臨后無比冷靜成熟的朱子婷。

她給汪直打電話，詢問家里的存款。汪直問做什么，她流利回答，有一個同事要轉賣房子，很便宜，一次付款還有優惠。汪直很高興：“我們有二十萬，再把現在這套賣掉，夠了?！彼缇拖霌Q大房子，改成兩個人的名字。

她聽到自己心底冷笑的聲音，轉頭就問律師，無過錯方應該怎么轉移財產？

3.應該怎么對付你？我的愛人

其實汪直出軌的原因很簡單——為了戶口。

那個女人叫周佳，大他3歲，離過婚。汪直一直有落戶北京的心病，而周佳不僅在他們公司人事部上班，還有一個在人事局當科長的表姐。

北京這幾年對戶口卡得很嚴，汪直發現周佳對他的好感后，順水推舟，兩人打得火熱。當然，他瞞著自己已婚的事實。

朱子婷對原因沒興趣。她只知道自己的丈夫出軌了，而且對外一直宣稱單身，幾次敦促著她把房子改成兩個人的名字。這些以前完全不在意的蛛絲馬跡在她腦海里形成一張可怕的網。

她一直只想做個好妻子，每天洗衣做飯，讓心愛的丈夫穿著服服帖帖的襯衫上班?？僧斔l現真相時，所有的天堂變成了地獄。同床共枕的男人半夜會和別的女人情話綿綿，相伴終老的丈夫處處算計戶口房子，一個原本在自己眼中高尚的男人漸漸露出他極其卑劣的品行。

唯一幸運的是，她現在掌握了主動權。汪直所有的甜言蜜語在她眼里都是裹著蜜糖的毒藥，而他仍以為自己的妻子思想單純反應遲鈍，恨不得牽了他的衣角一直走到七老八十。

之后發生的一切，就像老天的故意安排。

朱子婷的一個同學在南方做通訊器材生意，因為一個展銷會到北京，順便到家里做客。汪直對這個生意很感興趣，在朱子婷的鼓動下，用所有積蓄再借來了十幾萬，全部投入備了一批貨，準備賺個南北價差。

朱子婷開始的想法是，不能讓家里的存款全握在汪直手里?？蓪ν糁眮碚f，這就是一場災難的開始。

貨剛到北京就出了事，聯系好的買家因為資金周轉不靈反悔，東西一下就砸在手里。汪直急得發瘋，托了很多關系，好容易在老家河南找到了買主，算不賺不賠?？僧敃r他所在的公司正在做一個重大項目，不準任何人離京。

不過兩三天的事，最后他決定自己帶著貨回河南。

上午送他出了門，下午朱子婷就給他領導打了個電話。沒多久，接到汪直驚慌的來電，讓她火速去接應。她心知肚明地趕去，汪直說領導限他在兩個小時內回公司報道，由朱子婷開車去送貨。

中途老同學打來電話，她早就托他在河南另尋到買家。朱子婷悄悄地去那家店里交完貨，然后她拿著家里所有的現金，到銀行開了另外一個帳戶。

回京途中，也許是心情復雜，也許是心虛，她停車吃飯的時候精神恍惚，出來才發現，車子居然不見了。

警察問車上有什么東西時，她張了張口，突然福至心靈，說車上全是通信產品。她一輩子撒的謊都沒有那天那么多，那么大膽。

等汪直趕到時，謊話已經編得天衣無縫。那一刻他的面如死灰，朱子婷覺得她痛快得想哭。

4.一切都結束了，沒有贏家

汪直被公司開除了。通知掛在他們公司的網頁上很久，每當朱子婷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去看看。她知道打開那個網頁的時候，至少眼神很惡毒。

愛得有多深，恨就有多深，這句話一點也沒錯。

汪直去海南了，說那邊有個朋友借錢給他，他去考察項目。朱子婷直覺是向那個女人借的錢，打電話一問，果然這個叫周佳的女人也在海南出差。

原來兩個人逍遙去了。朱子婷冷笑，一邊約人看房，一邊應付開始上門的債主：“我老公說生意賺了點錢，要先把我們房貸還完才還借款?！?/p>

汪直打電話來暴跳如雷，說借款給他做生意的債主逼他還錢。朱子婷一臉無辜：“對不起，我以為說你賺了錢人家會放心一點，多給點時間周轉?！?/p>

一個月后汪直回來，垂頭喪氣。借的那點錢全抵了債，還不夠，有個老鄉在越南，他想去打短工避下風頭。

剩下的債主怎么辦？朱子婷問。車子是你弄丟的，你先頂一下。汪直說。

朱子婷一下子哭了，這不是假裝，是心里徹徹底底對這個男人的絕望。如果沒有事先賣掉房子準備好一切，她將被丟在北京，成為社會新聞上一個可憐無助的女人。

不知是不是汪直心軟了，提出了假離婚，為了法院盡快判下來，正在辦理賠款的車子也歸了朱子婷。

他飛往越南的那天，朱子婷擦掉眼淚，撥了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周佳嗎？我們出來聊聊吧……”

朱子婷辭了職，躲回四川的老家。汪直歸國時會發現失去一切，房子，車子，情人，妻子……不知道他回來打開房門，看到屋子換了主人，是什么感覺？他所有的朋友都將鄙視他冷落他時，又是什么感覺？

直到兩個月后，朱子婷才給他打了個電話，并驚訝自己抖出一切時口氣那么冷酷惡毒。

她聽著電話里男人喘著粗氣的怒罵，心里卻沒有狐貍一口咬住兔子的肥美感。她只想哭，是的，這段婚姻結束了，但這場戰役沒有勝利者。

（以上人物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