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０２楊揚 最溫暖的冰

做運動員要每天打破平衡，滑冰就是破壞平衡才有速度，而現實中，無論生活或工作，卻是每天都在找平衡

楊揚退役的時候，一位美國朋友對她說“welcome to the real world（歡迎回到現實世界來）”。的確，她離開現實世界已經太久，用了20年，才從冰面回到陸地。

20年運動生涯里，楊揚共獲得59個世界冠軍，是獲世界冠軍最多的中國運動員。但她卻說，如果讓她再努力20年，放棄所有東西全力以赴去爭取這樣的輝煌，她可能寧肯選擇現在的生活，而不是那些“閃光的東西”。經歷過眾多起起伏伏之后，她比以前更懂得什么應該珍惜——家人和朋友。

回到現實世界絕不只是解下冰刀那么簡單。在一種半封閉甚至全封閉訓練環境中生活了許多年后，現實世界顯得過分瑣碎，第一次去交電費楊揚用了整整一天。“不知道到哪兒去交。去了以后告訴我你得拿卡來，我又回家取卡。拿卡來之后問你的密碼是什么？我說我不知道，然后跑到物業去要密碼。一天。都快瘋掉了。”

所幸她對困難早有準備。10年前，當這位世錦賽500米、1000米速滑雙料冠軍在長野冬奧會意外失手時，她就開始思考自己將來的出路。“如果只是當運動員中國是最好的地方，因為我們所需要的一切都有保證。你看，我們的食堂、宿舍都在一個區域里頭，生活上的事情每天全給你安排好。但正因為做現役運動員很舒服，就容易忘了會有不舒服的那一天。”

她不敢忘，不敢把自己“托付給別人，托付給國家，托付給某個項目”。1999年，她到澳大利亞呆了段時間，在當地語言學校就讀，思考自己的未來。在那兒上冰是要自己花錢的，白天特別貴，剛好又在學校上課，于是“起早貪黑”，清晨5點或半夜去。那段日子實在過得痛苦而清醒，卻也讓楊揚對自己的職業有了新認識——社會競爭和體育競技同樣殘酷，運動員必須保持危機感和主動性。

楊揚不想在退役之后四處求人，也不想靠別人安排工作和待遇。她覺得自己可以做得更好，辦法很簡單：讀書。能力增強了，選擇就會多起來。從澳大利亞回國之后原先的簡單訓練生活開始改變，每天早餐過后，“別人可能睡個回籠覺，我就躺在那兒看書、背單詞”。而她后來能夠勝任國際奧委會、世界反興奮劑委員會的工作，自然與她能說一口流利英語密不可分。楊揚把危機變成了契機。

2002年，鹽湖城冬奧會。在此之前，楊揚連續5年獲世錦賽全能冠軍，將奧運金牌收入囊中似乎已毫無懸念。但她參加的第一個項目短道速滑1500米，金牌便意外旁落，心境因此開始起伏不定：最有把握的金牌沒拿到，后面的就更難了。

楊揚知道自己關鍵時刻常心存僥幸，500米速滑比賽前那個晚上，她特意把頭發和指甲剪了。運動員賽前常有一些古怪做法：比如比賽前一個禮拜不剪頭發、不剪指甲；把獲勝時的背心、衣服擺好，今天穿這個，明天穿那個，覺得這些東西會給自己帶來好運氣，至少讓自己心情穩定。她故意全都反著來，然后就想，現在沒有任何運氣可言，唯一的辦法是全力往前拼了——結果拼出了500 米和1000米短道速滑兩塊奧運金牌、一個零的突破。

2006年8月，31歲的楊揚正式退役。當年的隊友有的在網站做體育節目，有的在國家隊任職，有的在省里培養后備人才，她自己也有了多重角色：國際奧委會婦女與體育委員會委員、世界反興奮劑委員會委員、中國奧委會委員、電視主持。今天的楊揚，正如美聯社對她的評價：以大方、平和的微笑面對公眾，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代表中國新一代體育明星的形象——時尚、富有魅力且具品牌價值。

她認為是主動學習、主動安排生活使自己獲得機會，因此希望其他運動員也擁有學習的可能。她和李寧、李永波等老冠軍是中國運動員教育基金會的主要力量。這個香港注冊的基金會旨在為運動員提供學習機會，特別是幫助他們學習外語，使他們能夠在退役后順利地融入社會。

現在楊揚的危機感少了許多，有時她會擔心生活太安逸了，就問先生，“我是不是變得沒有斗志了？”先生答曰：比你以前平和多了。楊揚覺得這種平和不是壞事，她有個妙喻：做運動員要每天打破平衡，滑冰就是破壞平衡才有速度，而現實中，無論生活或工作，卻是每天都在找平衡。如今她從運動員變身為官員和觀眾，越來越覺得奧運會“挺有意思”，想必她是在當年的夢想和如今的政治、娛樂之間找到了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