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餓著肚子在廚房收拾杯盤,見一盤殘羹油乎乎的,不忍心倒掉,便狼吞虎咽地把殘羹喝了。
就是那盤殘羹,禍起蕭墻,葬送了我一段美好的姻緣,現在想來還心驚肉跳。
高中畢業因家里窮,沒有報考大學。爹愁眉苦臉地說:小五子,你看看這個破家,哪有錢供你上大學啊,委屈你了,明天還是跟爹下地干活吧。
我凝視著滿臉愁云的爹,淚水在眼圈里打轉,咬緊牙幫子沒有落下,偷偷地跑到山崗上痛哭了一場。
從學??富匦欣畹牡诙?,我便跟爹下田地干農活了,心里苦悶,不說一句話。娘流著淚對爹說:這樣也不是法子啊,把小五子憋出病來可咋整!要不趕緊說門親,讓他舒舒心。爹沉悶地抽著煙,雙眉緊鎖,點點頭。
一天,姑媽領著一個姑娘來到我們家,說是給我相親。我哪有心思相親。礙于姑媽的面子,我不情愿地硬著腦瓜皮與那個姑娘見了面。
一見面,我驚詫了,那位姑娘竟然是我高中的同學,叫芳。芳羞澀地笑著,頭微低著,手不自然地捻著披散在胸前的長長的秀發,小聲小氣地說:我早就知道是你,姑媽都跟我說了。
我疑惑地問道:你喜歡我什么?
她眼神迷人地笑著,嗔怪地說:我喜歡你的韌性。
我們會意地笑了。也許同病相憐的原因,我和芳很談得來,說句心里話,我真的很喜歡她。我的心情好多了,有時還唱那“千年等一回……”娘和爹也高興地抿著嘴樂。
芳在學校學習很好,要不是因家里窮,考大學是板上釘釘的事。記得有一次一道數學題難住了我,便不好意思地求助芳。芳是班級公認的“數學家”,芳反復耐心地講解。打那以后,我就經常地請教她,她總是不厭其煩地教我。年終數學考試我竟然考了第一名,超過了芳。
那時我很敬慕芳,偶爾還胡思亂想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過了一段時間,芳的母親要到我們家“視察”,說是要給芳把把關。也難怪,誰家姑娘找婆家,不選一選、挑一挑,那是一輩子的大事。
那天,爹興高采烈地置辦了一桌酒席,很豐盛的,親戚鄰里的都來了,好不熱鬧。我煩他們喝起酒沒完沒了,便高興地拉著芳的手,去了河邊樹林聊天。芳那天特別嬌媚,溫柔地依偎在我的懷里,我被芳燃燒得渾身爆發,不顧一切瘋狂地親吻著她……
大家酒足飯飽,海闊天空地聊著。娘餓著肚子在廚房收拾杯盤,見一盤殘羹油乎乎的,不忍心倒掉,便狼吞虎咽地把殘羹喝了。芳的母親一腳門里一腳門外,瞧見了娘窘迫的樣子,皺皺眉頭,一臉不悅,眼球狠狠剜了娘一眼。娘不好意思地說:盡油花,倒掉怪可惜的。芳的母親聽說我們家窮得還欠外債,索性拽著芳的手,拂袖而去。無論姑媽和娘如何勸解,都無法挽回敗北的局面。
我憤怒地大喊:都走吧,不就是因為我們窮嗎,大不了我打光棍到頭了……
芳邊走邊回頭望著我,眼圈噙著晶瑩的淚水。我的心隱隱作痛。娘老淚縱橫,悻悻地說:都怨我啊!
翌日,我一氣之下,打起背包去了很遠的地方。
三年后,我又回到這個窮山溝。用掙的打工錢和學的技術,在家鄉搞起了菌蘑養殖。幾年的光景家里富了,我還辦了菌蘑培植基地和深加工廠,使村子成了遠近聞名的富山溝、小康村。我也完成了自學考試的全部課程,圓了大學的夢。
生活好了,有了錢了,爹和娘為我的婚事愈加忙活了,很多姑娘從我眼前飄然而過,我就是沒一點感覺,腦海始終縈繞著那盤殘羹和芳的影子。姑媽說,我出走不長時間,芳就去了南方打工,究竟在何方,就無人知曉了。有天,我在報紙上看到一則震撼人心的報道,一位小姑娘患了白血病,無錢醫治,生命危在旦夕,希望大家伸出援助之手,尋覓配型的骨髓。讀著讀著,我潸然淚下,又想起那殘羹來。
我立即給報社匯去二萬元,又申報捐獻骨髓。我的骨髓竟然和小姑娘極其匹配。
做手術那天,我飛到南方那個城市,見到了小姑娘,大概五六歲的樣子。看著她乖巧可愛的樣子,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好像與小姑娘在哪里見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醫生告訴我小姑娘很可憐,沒有父親,她媽媽是一個來南方打工的,身無分文,背著她到處下跪求醫。我的心一陣震顫,又想起那殘羹來。
小姑娘得救了。她的母親非要見見我不可,在醫生的百般勸說下,我無可奈何地答應了。
那天,醫生領著一個女人進了我的病房。我頓時驚愕不已,小姑娘的媽媽竟然是芳!
芳也驚詫了,霎時,悲痛欲絕,淚如雨下。俄頃,芳哽咽地說:你知道你救的小姑娘是誰嗎?
我迷惘地說:她不是你女兒嗎?
芳泣不成聲地說:她是你的女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