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陽光

北方的天空冷峻空曠，枯瘦的黑色虬枝絕望地向天空掙扎著伸去，積雪的琉璃瓦在大地上投下了凝重的黑色身影，積雪反射出的點點光斑跳動在檐瓦間。是紫禁城。

小橋抱流水，回廊繞雕窗，還有青磚小瓦馬頭墻，這些畢竟只是江南水鄉(xiāng)，是韋莊夢里未老的江南，是洪希文寒沙梅影的微雪，是陳逸飛油畫中搖曳的烏篷船。應(yīng)該有的是細雨潤物，應(yīng)該有的是吟詩填詞，應(yīng)該有的是秦淮河旁的槳聲燈影，摻雜太多的是情感，如同那塊嶙峋的太湖石，太繁雜的物化形象反倒令人看不清其本來的面目。

而在紫禁城，日晷一日又一日地重復(fù)著天干地支，沒有什么來逼你感受那大理石華表映射出來的皇恩浩蕩，沒有什么來逼你加快百年前上演的天人合一的天子獨尊。你靜靜地徘徊，靜靜地傾聽檐下銅鈴重復(fù)了百年的傳說，你瞇著眼去望寂靜的天空。盡管歷史在這里摻雜了太多的自豪，太多的一統(tǒng)天下的尊貴，太多的亡國的恥辱，但當王氣消失后，這里還是那個沉穩(wěn)健朗的紫禁城。是因為經(jīng)歷了太多而大氣呢，還是因為本質(zhì)的從容不迫而造就了今天的達觀呢？誰又知道，這樣的達觀在今天又會遭遇怎樣的錯位與尷尬？

乾清宮旁最醒目的是旅行社導(dǎo)游五顏六色的小旗，置身其中，耳旁充斥的都是擴音器擴大后高低交錯的講解。瑟縮在朱墻一側(cè)的寒鴉從支棱的雜毛中抬起頭，不知所措地注視著墻下的喧囂與騷動，“突”地飛走了。紫禁城有太多的無奈。它一次次地被抬出，被展示，我們鎖定的到底是不是它的文化價值？紫禁城下的“三高之夜”，我們?yōu)椤案咭簦弥酢惫恼茪g呼，那卻不是紫禁城的輝煌；太廟前的《圖蘭朵》，在華麗繁雜的中式古裝的包裹下，來自遙遠的地中海的歌手們用最地道的意大利美聲演繹一個古老的中國故事。那空間又是誰的錯位？我們用眼睛觀察，我們用耳朵傾聽，但誰也無法解釋是何時我們開始了這種錯位，也許紫禁城知道，也許我們都錯了。

多元文化沖擊著如今摩登的中國，也沖擊著古老的紫禁城。真的無須堅守嗎？我們真的有資格讓紫禁城捏著鼻子忸怩作態(tài)嗎？當傳統(tǒng)文化面臨如此境地時，歷史賦予的文化評價體系是否應(yīng)該被徹底顛覆？當陽光照射在曾經(jīng)的中國皇宮上時，我們必須重新思考，重新感悟，讓一些東西同檐上的積雪一起融化。

當最后的江南園林也被游客擠滿，拍照作為“到此一游”的紀念時，傳統(tǒng)的那縷陽光是那么蒼白無力地涂抹在青灰色的瓦當上；當紫禁城最后也淪為一種象征，一種已逝去的文化的象征時，我們還能在灰色的鋼筋水泥建筑間大口喘氣，微笑地朝向那一縷陽光嗎？

我們也許需要一種守望，守望那一縷照在紫禁城的陽光。在堅定如男子的北方藍天下，我們真的有權(quán)利讓一切改變嗎？那不啻是錯位的紫禁城的悲哀。最后一縷陽光下，又是誰在守望？

【作者系江蘇省錫山高級中學(xué)匡園文學(xué)社社員，指導(dǎo)教師：張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