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瓜的啟示

大雨接連下了幾天。這天略有好轉，我帶著兒子去市場買菜。

正是瓜果上市的季節，幾天的連陰雨妨礙了瓜農出售，現在整條街都擺滿了各類瓜果。

我在一個瓜攤前停下。這是種當地產的名叫青瓜的一種瓜，外形和甜瓜有些相似，淡青色的皮，剖開來是微黃色的瓤，吃起來清香甜脆。瓜農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雖說是夏天，因早晚溫差大，他還穿著厚厚的夾衣。坐在農用三輪車上，神情漠然地守著滿滿一車瓜。

那漢子看我在他攤前停下來，希望頓生，坐直了萎靡的身子。我問多少錢一斤，他報出價錢，果然比以往便宜的多。但出于習慣，我又問能不能再便宜一些，賣瓜的漢子沉默了，停了一會艱難地說：“這已經是賠錢賣了，不能再便宜了。”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連忙低下頭挑選了十來個瓜，和兒子一起抬著回家。兒子問我：“干嘛買這么多，吃不了會壞的！”我說兒子，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我母親的童年是在一個古老的小街邊度過的。有一年夏季，陰雨連綿，一連下了十幾天。正是瓜果豐收的日子，眼看都快爛在地里了，雨還是不停。趁著雨勢稍小，瓜農們趕快全家動員搶收回來一些。這樣的天氣，收回來的瓜也存放不了幾天就會爛掉，所以要及時賣掉。那段時間瓜果的價錢是前所未有的便宜，只花一點錢就能成筐成筐地往家搬。

有一次母親跟著大人們一起去買瓜。賣瓜的漢子，是個瘦小的中年人，他戴著頂舊草帽，身上纏著塊破雨布，赤腳站在泥水里，不知是冷了還是餓了，抑或是擔心瓜賣不出去，他的肩膀不時地發出痙攣般地顫抖。在他的身邊是一堆滾圓碧綠的香瓜，他不停地吆喝著來往的人：“我的瓜甜呀，好呀，買了不后悔呀。”

但因為賣瓜的太多，他始終沒賣幾個瓜。看到我們走向他的瓜攤，他滿臉堆笑，主動把價錢又壓低了些，比其他的瓜攤都要便宜。但母親那幫買瓜的人還不滿意，又往下壓了價錢，賣瓜的爽快地答應了。看到他這么痛快，他們又進行第二番的討價還價，賣瓜的想了想也答應了。正當他拿起秤桿要稱瓜時，人群中又伸出一只手來，壓住秤桿再次喊出更低的價格，價錢低的實在不能再低了，那漢子低下頭躊躇了一會還是答應了。他把瓜一個個地稱好裝在母親那幫買瓜人的竹筐里，眼看就要成交的時候，人群中又有人說話了“再送給我們幾個吧”。

賣瓜的漢子不說話，突然從裝好的筐里奪回自己的瓜說“不賣了，不賣了！”倒在地上，提起雙腳，朝瓜堆上一陣亂踩。撲哧，撲哧，瓜汁四濺橫流，轉眼間一堆瓜成了一攤稀泥。然后賣瓜人挑著兩只空筐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留下母親和買瓜的一群人目瞪口呆。

母親每次講完這個故事，都要總結一句，做人不能得寸進尺，就算有完全勝算的可能，也不能趁人之危。好多時候我們幫助別人，不需要金錢的資助，也不需要伸出熱情的手，往往一個公平公正的交易對于處于弱勢的人，卑微的人來說，已經足夠，已經如沐春風。

我把這個故事講給兒子聽，希望他也能和我一樣有所啟示。

選自《潮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