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國經濟改革是解決傳統體制下國有產權安排的高成本問題的必然要求。中國社會主義憲法制度的內在要求是中國漸進式經濟改革的政治邏輯,而中國傳統經濟體制形成的邏輯起點和特點卻是中國采取符合經濟比較優勢的漸進式經濟改革的經濟邏輯。中國經濟改革的成功與其改革方式具有內在一致的邏輯,這種邏輯在于中國改革方式的選擇始終以降低改革的成本和風險為導向,這是中國“漸進式”經濟改革的顯著特點,也是中國經濟改革取得成功的關鍵。漸進式改革和激進式并非完全對立,充分認識漸進式改革的局限性。應該注意的是,生產力才是整個社會發展最活躍和最革命的成分,經濟制度變遷帶來的效應只能在既定的生產力水平下顯現。
關鍵詞:中國;漸進式改革;總結;反思
中圖分類號:F1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08)10-0041-05
自1978年以來,當今中國社會已進行了30年的經濟改革。這場經濟改革并沒有一個明確制定的“一攬子的改革方案”,改革是漸進而緩慢的。“摸著石頭過河”是這場改革的指導思想,探索性、靈活性,特別是漸進性構成了中國經濟改革的主要特征。在不斷向前延伸的中國歷史上。這場經濟改革對中華民族長期發展的影響。可能并不亞于辛亥革命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綜觀這30年經濟改革的實際過程和當今中國社會結構的基本格局,中國經濟增長迅速,市場運行的基本框架已在中國經濟內部逐步生成。就此而言。中國經濟改革是成功的。中國的漸進式改革追求的是在符合發展的原則、符合社會穩定的原則、符合在改革的同時能夠持續不斷釋放社會的生產力和釋放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所有成員的創造性原則的基礎上。所展開的改革。中國的經濟改革是如何遵循上述原則并達到了上述目標的呢?這應該從這場漸進性改革開啟的邏輯前提及其展開的方式和特點中尋求答案。
一、中國漸進式經濟改革的邏輯分析
(一)改革必要性的制度經濟學詮釋
中國為什么要改革?怎樣改革?中國市場化道路的性質是什么?對于上述問題。中國經濟學家首先假定市場經濟優于計劃經濟,然后把計劃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過渡的過程、性質及決定因素作為研究對象。假定現階段市場經濟優于計劃經濟,就研究的邏輯起點而言,首先應該回答的是為什么計劃經濟體制不行了?一些經濟學家立足于新制度經濟學的產權理論視閾對傳統體制下國有產權安排的高成本問題進行了分析。總體上,這些理論均認為中國傳統經濟體制是一種交易成本很高的制度安排,而造成這些高交易成本的原因卻在于:領導人與一般工作人員之間的信息不對稱;社會成員的機會主義行為;權利與責任義務的不對等;個人損益與社會損益的不一致。舊體制的低效率,一方面是由于事實上產權的模糊性,另一方面在于計劃經濟體制下契約執行的困難(這主要體現為信息不對稱導致的過高代理成本)。產權的模糊性并不僅指每個社會成員切實感受到的權利的模糊,更重要的是在公有制下,社會成員沒有退出權,結果當事人無法懲罰違規者,以致違規行為蔓延,這是公有制低效率的關鍵原因。一些經濟學家還通過對人民公社和合作社經濟績效的比較分析來支持上述結論,發現合作社由于社員被賦予了退社的權利而獲得了較高的全要素生產率。從契約執行的角度看。如果把計劃經濟體制看做是一個多層委托代理關系,那么每一層都會導致代理成本,委托代理層次越多,體制的總代理成本就越大,換而言之,計劃經濟體制中初始委托人(老百姓)的監督積極性和最終代理人(每一級工作人員)的工作努力水平會隨公有化程度的提高和公有經濟規模的擴大而遞減。事實上,此類分析模型就是對產權觀點的一個正式證明。此外,模型本身又進一步揭示出了產權理論應用的一些條件:當事人機會主義行為的危害程度與公有經濟的規模直接相關。這也預示著公有制規模的縮減有可能弱化其低效率程度。
(二)中國實行“漸進式改革”的政治邏輯
改革方式內生于改革的目標,離開了改革的目標,改革的成本、收益和方式方法的選擇就失去了意義。憲法制度是社會的基本制度,是制定規則的規則,因此憲法制度的性質將決定著改革的性質和改革的內容。就此而論。可以發現中國經濟改革的一些特殊性。
第一,中國的經濟改革與工業化和現代化緊密相關,面臨著工業化與市場化的雙重轉型。第二,中國經濟改革以社會主義憲法制度或基本制度為基礎并與這種憲法制度的逐步改革相結合。改革的指導思想是鄧小平理論和黨的“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的基本路線。第三,市場經濟的目標是在不斷地實踐和探索中逐步確立的,新體制的建立是通過不斷試驗逐步形成的。第四,中國共產黨是市場化和現代化的組織者和領導者,因此在經濟改革過程中一直發揮著主導性作用。中國經濟改革的目標是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是在社會主義憲法制度基礎上進行的市場化。中國經濟改革的這種特殊性質,決定了它在改革道路的選擇上必然強調連續性、穩定性和漸進性。
(三)中國實行“漸進式改革”的經濟邏輯和戰略選擇
1、中國傳統經濟體制形成的邏輯起點和特點。新中國成立初期,中國曾面臨著如何在缺少外援和貿易的條件下迅速實現工業化的歷史選擇。從當時的客觀環境和主觀認知出發。中國選擇優先發展重工業來帶動整個經濟建設,實現趕超發達國家的經濟發展戰略。而中國當時資金稀缺的經濟現實,并不利于發展重工業,為了解決重工業發展的要求和現實經濟能力之間的矛盾,采取一系列政策來抑制市場的作用,人為壓低重工業資本形成的成本,也就成為了不得已的選擇。因而,當時便形成了以壓低利率、匯率、資本品價格、工資和消費品價格為主要內容的宏觀經濟政策環境。進一步還需要解決將稀缺但相對價格被扭曲的要素投入到政府置于優先發展目標中的部門。因此便形成了集中分配資源的計劃體制,與此相應產生的則是工業部門的國有化和農業的人民公社化,以便將經濟剩余集中到工業部門。
這種偏向于資本密集型的產業目標以及由此產生的扭曲要素和產品價格信號的政策環境,不利于我國資源比較優勢的利用,形成了“重工業過重,輕工業過輕”的產業結構。而高度集中的計劃體制和單一的所有制格局,抑制了競爭和市場機制的作用。造成了企業經營不善、勞動者生產積極性不足,整個經濟的低效率。
總體上,中國傳統的經濟模式是由三個基本方面構成:(1)以重工業為優先發展目標的經濟發展戰略。這構成了中國傳統經濟體制形成的邏輯起點;(2)以低利率、低匯率、低工資和低物價為主要特征的宏觀政策環境;(3)以計劃分配資源、重要部門的國有制和人民公社體制、以及企業毫無自主權的微觀經營機制為主要內容的經濟管理體制。傳統模式的這三個主要內容具有形成上的歷史因果關系和運作上的相互配合、相互依賴的邏輯關系。
2、符合比較優勢的中國漸進式經濟改革。新中國在力圖實現工業化和現代化的初期,推行的是一種在一個經濟發展水平很低的發展階段。去建立一些當時看起來非常先進,資本非常密集的重工業的發展戰略,但是,與主要是農業為基礎的資本相當稀缺的這種結構狀況比較起來。卻不符合中國的生產要素比較優勢。由于不符合比較優勢,在開放競爭的市場當中,這種想優先發展產業當中的企業也就難以與國外具有比較優勢的同行企業競爭,虧損就在所難免。既然必然要虧損,若沒有政府的保護補貼,就難以吸收到必要的投資。這也就是為什么在沒有國家的干預之前,這些競爭體系沒有出現的原因。
優先發展重工業的“趕超戰略”是中國傳統經濟體制形成的邏輯起點,而當時的宏觀政策環境、資源的計劃配置制度和毫無自主權的微觀經營機制三位一體的傳統體制,是由于選擇和實行這一戰略要求而內生地決定的,中國已經進行和將要繼續深化進行的改革也緊緊圍繞著發展戰略的轉變而展開。作為外生變量的“趕超戰略”是由政府主動選擇的,作為內生變量的三位一體的經濟體制,是適應于優先發展重工業的戰略而逐漸形成的,在中國進行的漸進式改革中,作為“趕超戰略”參照系的比較優勢戰略,卻是實行戰略轉型的方向和體制轉軌的目標。
中國的改革從一開始就采取了不同于俄羅斯休克療法的漸進雙軌制改革方式,首先是放權讓利,讓農民、工人有一部分的自主權,然后變成部分的剩余所有者,從而提高他們的積極性。雙軌的漸進改革方式允許在計劃經濟時代和趕超時代受到抑制的輕工業部門。允許農民、私營企業家、外資企業進入,是符合比較優勢的,中國經濟由于符合比較優勢的資源配置的效率,所以經濟高速發展對于原來不符合比較優勢的企業沒有自身能力的那部分,政府繼續給以必要的補貼和干預,避免了它的破產,通過雙軌的方式實現了社會穩定和經濟快速增長的雙重目標。
二、“中國漸進式改革模式”的具體特點及成功的原因
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成功與其改革方式之間具有某種內在一致的邏輯,這種邏輯在于中國改革方式的選擇始終以降低改革的成本和風險為導向。這構成了中國“漸進式”經濟體制改革的顯著特點。也是中國經濟體制改革取得成功的關鍵。這一特點主要體現在如下幾個方面:
(一)以阻力和成本最小的農村領域作為改革的起點
以農村作為改革起點的選擇,不僅可以降低改革的風險,而且較容易取得改革成就和積累改革經驗,使人們意識到改革比不改革好,最終產生“誘致性改革”需求。農村成為改革成本最低和阻力最小的領域。其中緣由主要有三點:
1、改革的“啟動成本”小和具有“誘致性”。在舊體制中,農民沒有什么既得利益,在農村的集體經濟領域,就業、住房、醫療、子女教育以及養老等,從來就是依靠農民自己解決。因此,農民對舊體制的依賴程度較低。相應地對舊體制進行改革的阻力較小。制度變遷也就較容易進行;另一方面,在舊體制中,農民作為最受壓抑的利益主體,其生產經營不僅受農業經營機制本身的約束,亦受到諸如像工農業“剪刀差”之類制度安排和整個大制度環境的制約,因而對農村新體制的建立。預期利益是巨大的。農村改革的“潛在利潤巨大”。在成本——收益對比之下,作為農業經營主體的農民尋求制度變遷的動機也就最為強烈,致使農村改革具有“自發性”和“誘致性”的特征。從此種意義上講,農村改革的啟動成本較低,改革在農村可用“一觸即發”來形容。
2、改革的“摩擦成本”小和具有“帕累托演進性”。改革之前,農業生產嚴重停滯,農民生活不僅長期得不到改善,而且絕大部分農民生活處于貧困線以下。在這種情況下,適當給予農民經營自主權,讓農民利益有所增加,不致于會招致既得利益團體的不平和反對。相反,由于農民生活的適當改善,會使人感到欣慰。更為主要的是,農村的改革并沒有損害其他既得利益團體的利益。從這層意義上講,改革從農村著手,不會遇到較大的利益沖突。因此,中國的改革在開始階段具有“帕累托演進”的性質。這使得改革的“摩擦成本”較小,從而有利于改革的深入展開。
3、改革的“人力資產轉化成本”小。1978年開始的中國農村經濟變革實際上就是取消強制性的集體經濟組織,讓每個人或家庭依靠分散的資產和資本從事生產,而這種以家庭為基礎的農村制度對于中國農民并不陌生。在漫長的歷史中,以家庭為基礎的生產模式一直在我國農業生產中居主導地位(既使在建國后,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也是如此)。正是基于這種“制度遺產”之上的“制度記憶”的存在,使我國農村制度的變遷——由“生產隊集體耕作制”向“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轉變,具有現成的“人力資產”可資利用。由于“制度記憶”的存在,使農民(農業人力資產的主要載體)在經驗、技術、認識和快速應變能力方面已為新制度的建立做好了準備。因此,農村改革相較于其它領域的改革。面臨的來自“人力資產”的制約也就相對較小,相應地,農村改革的“人力資產轉化成本”也就低得多。
上述分析顯示,農村改革具有更小的阻力和成本,因此,農村自然成為我國改革的“突破口”,并也因上述特性而取得了顯著的改革績效。農村改革成功的意義在于,它不但為解決我國三農問題(農業、農村和農民問題)找到了一條出路,更為重要的是農村改革的成功使人們預期到了改革的“潛在收益”,并為城市改革的啟動提供了經驗、輿論和物質的支持,使城市改革的啟動成本和阻力大為降低。
(二)強調“過渡性制度安排”——“雙軌制”的作用
在中國經濟改革的歷程中,出現過的一系列“過渡性制度安排”,實際上是一種對新、舊制度都兼容的制度安排,它具有制度創新能力,并能在發展中否定自身。向新制度靠攏是它的最優特點。“過渡性制度安排”,一方面使得舊制度下的一些既得利益得到照顧,使制度變遷較易啟動和維持;另一方面又能逐步通過學習、示范和適應性預期的作用,不斷累積新的制度因素,使制度變遷一旦啟動就具有“路徑依賴”的性質,制度變遷的可逆性也因而減少。
在中國的改革過程中,價格的“雙軌制”就是一種典型的過渡性安排。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變,一個核心內容就是定價制度的變化,即從計劃定價到市場定價,其構成了市場改革中最為艱難的部分。價格體系不僅是一組有關供給和需求的信息,而且亦是一個關乎利益分配的格局,故而改變定價制度就意味著利益格局的改變,它受到獲益者歡迎的同時,也勢必會遭到受損者的抵制。當反對的力量足夠大時,定價制度的改革也自然難能實現。如果政府依靠自身的力量強制實行定價制度的改革,勢必又會帶來社會動蕩和通貨膨脹的危險。因此,尋找一條既能改變既有定價制度。又能在適度范圍內維護現有利益格局的改革道路,將是改革成功的關鍵,而實行價格“雙軌制”就成為達到這一目標的有效辦法。在“雙軌制”下,一方面傳統的計劃分配體系以及計劃指令仍繼續維持,受計劃控制的這部分產出仍然按計劃控制的價格進行交易,從而維護了這部分產出“消費者”的利益,計劃價格體系下既得利益集團對價格改革的阻力也因此減少;另一方面,對于計劃之外的剩余產出允許由企業自行控制,并按市場價格交易。從而增進了這部分產出“生產者”的利益,故而使價格改革獲得了必要的支持。隨著市場定價部分的逐漸擴大和計劃定價部分的逐漸縮小,最終定價制度就逐步完全過渡為單一的市場價格體系。
價格“雙軌制”的實施顯示,過渡性制度安排能夠在既定的約束條件下有機而巧妙地結合新、舊兩種制度安排的某些優良特性,形成一種新的安排。其中原有安排存留下的性質構成變遷過程的制度資源。其作用集中于降低變遷過程的成本,使之易于進行;而新的制度安排的某些性質代表了變遷方向,其作用偏重于增大變遷的收益,形成變遷過程的動力。
此外,“雙軌制”的方式總是使現成的改革的措施和政策逐漸推出,和過去政治制度和經濟制度在某種程度上保持了一定的連續性。而它的結果就是能夠避免社會一下子陷入一個“制度真空”。而這對于能否保持持續的穩定是至關重要的。
基于上述原因,中國的經濟體制改革十分強調過渡性制度安排的作用,除了價格改革外,工資、勞動、信貨、外匯等方面的改革均采取了這種形式。這一系列的過渡性制度安排在計劃經濟與市場經濟之間搭起了一座“橋梁”。它使分幾步跨越“制度鴻溝”成為可能,有效地分解了制度變遷的風險和成本,從而最大限度地降低了改革對社會的沖擊力。為改革創造了一個相對寬松的社會環境。這是“中國漸進式”改革成功的又一重要原因。
(三)從增量到存量的改革路徑
由于國有經濟對整個國民經濟起到支柱性作用,因此,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初期,并不對傳統的國有經濟進行根本性的改造,而是用改良的辦法維持它的運轉。同時在它之外或旁邊發展新制度或新的經濟成份(非國有經濟)。用制度經濟學的理論詮釋,就是先不對舊制度(存量)進行根本性改造,而是先在舊制度旁邊(邊際上)發展新制度(增量),最終通過增量、邊際上的調整實現對存量的改革,在新制度的成長中實現對舊制度的改革。這種改革路徑對于中國經濟改革的成功具有重要意義。
首先。維持既有國有經濟的正常運轉,可以利用既有的物質資產、制度資產和人力資產確保國民經濟的穩定發展,為改革提供至關重要的穩定性,并使得以較小的風險確立新制度成為可能。就宏觀而言,由于國有經濟向來是國家財政收入的主要依靠,國有經濟的穩定性也就成了政府投資于基本建設和公共服務設施的前提條件;就微觀上看,國有經濟是國有單位職工就業和社會保障的依靠,穩定的國有經濟可以避免大規模失業和社會保障體系崩潰局面的出現,從而為改革提供了良好的外部環境,這是國有經濟對改革的最大的支持。
其次,改革初期,暫不對國有經濟進行根本性改造,可緩解改革的阻力,也使改革具有“帕累托演進性”,改革的“摩擦成本”因而減少。經濟體制改革是一個充滿利益矛盾與沖突的過程,國有經濟的改革更是關乎上億國家職工利益的重大事情,如果他們的利益在改革過程中受到損害,這不僅與我國改革的初衷相違背,而且也會因此招致對改革的拒絕或抵制。最終的結果是任何改革都難以推進。因此在改革初期,暫不對國有經濟進行根本性改造,維持“國家職工”的既得利益,不一下打破既存的利益格局,可使改革從一開始就能獲得最廣泛的支持,減少了改革的阻力和由之而產生的“摩擦成本”。
最后,改革初期,穩定的國有經濟能夠為非國有經濟的成長提供必要的物質支持。國有經濟不僅是非國有經濟的資金、原材料、技術和人才的重要來源,也為非國有經濟的發展提供必要的基礎設施方面的支持。應該說,國有經濟的穩定是非國有經濟發展的基礎和保障。總體上,在經濟體制改革進程中,國有資產存量對經濟的發展起到了穩定和推進的雙重作用。它是中國城市經濟體制改革順利展開的保障,不僅促成了舊體制框架的松動,也推動和保障了新制度要素的發展和生存。
在舊制度(存量)旁邊或周圍發展新制度或新的經濟成份(非國有經濟),即實施增量改革同樣具有重要意義。
一是新制度經濟能為“存量改革”提供補償成本。在舊制度經濟旁邊發展起來的新制度經濟,是整個經濟的一個“制度增量”,也必然提供出一塊“收入增量”。正是這一收入增量。可以被用作對舊制度進行改革時所需要的“補償成本”,使得在對舊制度進行改革時,一些利益受損集團得到一定的補償,從而減少改革的阻力。
二是新經濟成份的發展是“存量改革”的“制度榜樣”和“行為示范”。三資企業、鄉鎮企業等新經濟成份的發展,使人們開始考慮如何將它們的產權制度、治理機制引入國有企業,這在一定程度上就表現出了新經濟的發展對舊經濟改革的示范效應和促進作用。此外。新經濟成份的發展,在為國家培訓出一大批新的企業和企業家的同時,在許多方面也逐步影響人們的行為方式、傳統觀念和社會習慣,使得生活在舊制度中的人能在潛移默化中學會適應新制度,以新制度的方式工作、生活,使競爭意識、企業家精神、機會平等的觀念逐步發展起來并深入人心,使得制度變遷的“人力資產的轉化成本”大大降低。
三是新經濟成份的成長是“存量改革”的“催化劑”。在增量改革中,新經濟成份得到發展,非國有經濟開始崛起,會推進競爭性市場的逐步形成,使國有經濟面臨越來越激烈的競爭。在與非國有經濟相比較中。國有經濟經營不善、效率低下等一系列問題暴露無遺。國有資產存量將時常處于不進取就要被淘汰的環境中。在這種情況下,改革國有經濟的必要性和緊迫性為越來越多的人所公識,因此,“增量改革”起到了“存量改革”“催化劑”的作用。
總體上,增量改革不僅是存量改革的“補償”來源,而且也為存量改革提供了“行為示范”、“制度準備”和“競爭環境”。一言以敝之,“增量改革”最終必然導致“存量改革”,使“存量改革”成為“水到渠成”之事,這也是中國經濟制度變遷得以平穩推進的關鍵。
三、關于漸進式改革的思考
綜觀中國30年改革的道路和歷程,增量改革、試驗推廣和非激進改革構成了中國改革的最顯著特征和經驗。改革的漸進式使得改革最接近于“帕累托改進”和“卡爾多改進”。也使得改革具有內在邏輯上的有序性和不可逆性,能使“分兩步跨越同一鴻溝”成為現實,最終有利于保持改革過程中速度和穩定兩種要求之間的平衡。與俄羅斯和東歐國家進行激進式“休克療法”不同,中國的漸進式經濟改革較好地協調好了改革、穩定與發展之間的關系,使得國民經濟在改革的推進過程中保持了持續的令人驚喜的增長。
不過,這里要特別指出的是,任何事物都有其兩面性,漸進式改革亦不例外。一方面,漸進式改革便于保持改革過程的穩定性和逐步發揮改革所產生的增長效應,另一方面,它也有自己的局限性。
漸進式改革和激進式改革的選擇,主要取決于改革的初始條件和當時的具體環境。不論選擇何種改革道路,一旦上路,就會遵循各自的內在邏輯進行。兩種改革方式的根本區別有二:一是漸進式改革是先在舊體制旁邊或周圍發展起一個新體制或新的經濟成份,并隨著它的不斷壯大來逐步取代舊體制;而激進式改革是先打破舊體制。為新體制的成長鋪平道路。二是激進式改革是先確立新體制的基本框架和基礎性制度,然后逐步去充實和運行,而漸進式改革則把新體制基本框架和基礎性制度的建立放在改革的中后期,在舊體制框架下先培育新體制的因素。兩種改革方式的優劣利弊皆由此而來。
從現實的實踐經驗來看,由于激進式改革是舊體制病入膏肓,各種社會矛盾無法調和時突然發生的,雖然便于打破舊有格局,建立新體制的基本框架,但卻伴有尖銳的沖突和激烈的對抗,往往會造成生產的破壞和下降,出現惡性通貨膨脹和社會動蕩,從而使改革處于不利的環境之中。如果在新體制的基本框架和基礎性制度建立之后,能夠盡快達成社會共識,使新體制及早投入運行,就會逐漸顯示新體制的優越性,取得改革和發展的勝利。如果在新體制的基本框架和制度規范建立之后,仍然無法達成社會共識,各種社會勢力和利益集團繼續處于不斷的沖突和動蕩之中,人們就難能從改革中獲益,而改革的“摩擦成本”和“實施成本”會繼續加大,甚至會導致新的嚴重的沖突和對抗。這是激進式改革的最大危險。
與激進式改革相反,漸進式改革是在舊體制的弊端已經充分暴露,其對經濟增長的作用尚未完全耗盡的情況下展開的。改革的初期并不改變原有體制的基本框架和既成利益格局,而是讓新體制的因素在邊際上生成,因而不僅能夠減少改革中的摩擦成本,而且從一開始就能推動生產的增長,使人們從改革中受益,促使改革的逐步深入。如果在適當的時候能夠一舉打破舊體制的核心和基礎。確立新體制的基本框架和基礎性制度規則,就可能盡快結束雙軌并行的混亂局面,使新體制順利運行和發展,為經濟的進一步增長創造良好的制度環境。如果舊體制核心和基礎部分的改革久拖不決,新體制的基本框架和基礎性制度規范遲遲不能建立并順利運行,已經成長起來的新經濟成份的發展空間就會受到很大的限制,其對經濟增長的推動作用就會耗盡或者被舊體制因素吃掉,不能再對改革中的受損者給以補償,從而使人們普遍受益。漸進式改革所具有的“帕累托改進”和“卡爾多改進”性質就會喪失。改革中,在雙軌體制下生成的既得利益集團成長壯大,并與舊體制勢力結合起來,就會從改革的推動者轉變成改革的阻礙者:改革中出現的尋租、腐敗、分配不公蔓延開來,通貨膨脹高居不下,就會引發社會沖突。這一切都會進一步增加改革的成本(包括摩擦成本和實施成本),增大改革的難度,漸進式改革的不可逆性就會發生動搖,甚至不經過一次較大的沖突和動蕩,就不能完成建立基本制度框架和基礎性制度的改革任務,使“分兩步跨越同一鴻溝”的設想無法實現。這是漸進式改革的最大風險。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在于,打破舊體制的基礎和核心部分,確立新體制的基本框架和基礎性制度,不僅會隨漸進式改革的成功而增大難度,而且這一變革本身就帶有突變的性質,往往需要采取某些激進的手段,以打破僵局和舊體制勢力的抵制。因此我們不能只強調漸進式改革的優越和好處,而看不到它的危險;也不應把漸進式改革和激進式改革完全對立起來,褒此貶彼;而應當充分認識漸進式改革的局限性,在漸進之中采取某些必要的激進措施。從而使改革大業深入扎實快速向前推進。
責任編輯 劉鳳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