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８歲那年曾遠行

那年，我十八歲#65377;高三，黑色的七月#65377;

落了榜，雨季就來了#65377;好像是沒完沒了的，雨一直在下，我只差三分就上線了，老師說我上重點都沒有問題的，可我落榜了#65377;

我知道自己為什么落榜的#65377;

高三這年，迷上了寫小說，迷上了一個英俊的少年，在雨中的合歡樹下，我把寫著喜歡他的紙條遞給他，轉身跑了，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合歡都落盡了，他沒有回答我#65377;

想必我是不好看的?或者在他眼中不是玫瑰，只是那株平常的草?

當時也是學校的名人了，因為別人會直呼我的筆名，而且，學習成績不錯，都是寄予了厚望#65377;

可是，我落榜了#65377;

這是不爭的事實#65377;許多平常不如我的同學考上了大學，他們興高采烈地來找我玩，商量買什么樣的旅行包去旅行，其實他們并無惡意，在我聽來，卻已經(jīng)是如芒在背#65377;

那天，依然在下雨，父母都去上班了，我忽然有一個念頭，我要離開這里，越遠越好，這個地方，實在不能呆了!

說干就干!我找了幾件衣服，然后把母親錢包里所有的錢全掏干凈了，大概有七八十塊的樣子，我給他們留了一張紙條:我去散心了，不要找我，我沒事的，會回來的#65377;

騎上自行車我就出了門，一直往東騎了下去，東邊是天津，我去天津嗎?在上了那輛半新不舊的斯普瑞克之前，我還在猶豫去哪里，在上了自行車之后，我決定了，我要去北戴河，我要去看大海!

我有些傷感，卻覺得也自由了，終于沒有人問我的分數(shù)了，終于沒有人問我是不是考上了大學#65377;

一直向東，我的腿開始發(fā)沉，嘴開始發(fā)干，但我一直堅持#65377;出太陽了，很毒的太陽，道上只有我一個人，我一個人向東，一直向東#65377;

那陣路上很少有賣水的，像這樣的騎車幾乎沒有，來回過的也都是大卡車，我騎著，不知哪里是盡頭#65377;

晚上，當我下車之后，我差點趴倒在地上，我到了天津，跑到一家叫建華的小旅館，住一夜只要五塊錢#65377;進了門，我對著水龍頭就喝了一肚子涼水，之后，倒在了床上#65377;

因吃的涼皮，再加上喝涼水，開始拉肚子，幸虧老板好，找來了氟派酸讓我吃，也幸虧年輕，第二天早晨就好了，老板說，傻孩子，這是要到哪去?你看你車胎全扎了#65377;我給了他三塊錢，他找人修了我的自行車，然后說，帶上一瓶子水吧#65377;我舍不得花錢買，他給我了一瓶子涼白開，然后告訴我，一路上小心#65377;

到達山海關時，我又黑又瘦了，那已經(jīng)是兩天以后#65377;當我看到“天下第一關”幾個字時，我把自己那輛破自行車舉過了頭頂，年輕的時候，我是多么有勁又多么狂熱啊!我看到了大海!大海，更像一滴巨大的眼淚，它落在了地球上#65377;

我在海邊的沙灘上，忽然覺得有什么東西熱熱的，一直流到我的耳朵里#65377;開始我只是默默流眼淚，后來，我干脆放聲大哭，哭的聲音很快被海浪淹沒了，和這些咆哮的海浪比起來，我的哭聲那樣小，甚至微不足道#65377;

很難說清那是一種什么心境，剎那間，我決定了，回去復讀!雖然我是那么不愿意上“高四”!雖然我要低下頭忍耐一年，可是，我真的要讀大學!騎到家里，父母哭了#65377;

他們沒有打我，但母親的頭發(fā)白了好多，父親瘦了十幾斤，他們?nèi)サ橇藢と藛⑹拢ニ奶幷椅?65377;母親抱著我哭了，我卻傻笑著，遞給她自己從北戴河花幾塊錢買的珍珠項鏈，我說:“媽，戴上，準好看#65377;”

第二年的七月，我考上了大學，整整一年，我沒寫小說，做了一年書呆子，我是看了海浪之后明白的，人生，是需要有所取舍的#65377;■

(選自《揚子晚報》2007年7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