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來,看奧運就是看在一個重大時刻人性的展現。這個“重大時刻”至少包含兩層意思,其一是對抗的過程,那些頂尖高手們如何控制雜念,凝聚起最精華的技能做完美一擊;其二是塵埃落定的剎那,高手們回歸到“凡人”如何面對自己的狂喜和失落。
西安姑娘郭文珺讓人印象深刻。媒體對這位24歲女子10米氣手槍奧運冠軍的贊美是兩個字:“沉靜”。面對比賽中的失誤,郭能在瞬間調整,第九槍打出10.8環一舉奠定勝局。獲勝后的郭沒有劉翔般張揚的狂喜,而是異常沉靜,甚至有些靦腆。照媒體的說法,這是一個超一流槍手的“職業天賦”。
雖不能一概而論,但很大程度上我認同這個說法。其中的道理在于職業對人性的塑造。理解這個問題需要特別仔細,例如劉翔和郭文珺,職業同屬運動員,但他們不同的領域——跨欄和射擊,會帶來截然不同的影響。當然也可以說,有些人的性格天生適合搞射擊,他們內斂、含蓄而不喜形于色,所以才被選中去從事那種不允許“差之毫厘”的項目。
再放大一點看,就會容易理解些。例如警察。我不相信每個警察,特別是刑警,天生都是藝高人膽大,視死如歸,在生死攸關時刻挺身而出——會有這樣的人,但更關鍵的,是職業對一個人的塑造。馮小剛《集結號》的意義,在于糾正了我們頭腦中每個軍人都是“李云龍”的刻板印象。正像軍人的勇敢是在一次次沖鋒中磨煉出的,和平時期警察的勇敢,則是得益于大量的日常職業訓練。只有反復歷經了一次次的嚴格訓練,他們才不再是“常人”,在危急關頭不是呆若木雞、手足無措,而是讓拔槍和出手,成為一種“近乎本能的反應”。也只有具備了這樣的“職業本能”,他們作為“人民衛士”的職業理念才能落到具體的行動中。
你一定知道了我想說什么,是的,關于“范跑跑”。對他最有力的指責在于:作為一個普通人可以遵從逃命的本能,但作為一個負有神圣職責的教師,還要聽命于職業倫理。但即使是這個非常正確的觀點也忽視了,我們的教師職業訓練中是否包含著在危急時刻如何“本能反應”?如果沒有,至少是我們的制度中缺失了這一環。
我贊同人性中存在著美好的力量,但我不相信人性中只存在這樣一種東西;我贊同我們要把職業倫理視為內心的“天職”(calling),但我相信事先給予更多的訓練比事后的一味指控更符合人性。正像看到郭文珺的沉靜時,我們想到的,是她日常的艱苦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