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始人的困境

多數中國人都難以理解雅虎CEO楊致遠目前所面臨的處境—作為公司創始人，卻面臨著被投資者掃地出門的遭遇。這似乎怎么都說不過去。

但這就是商業。這一現象也就變成了現代商業機制之下的一種普通現象。說普通，并非指經常發生，而是指它實屬正常。

即使在中國，這種現象也并不罕見。實際上，從1998年互聯網風潮之后，這種事情開始變得正常。如果說中國以前的投資都屬于“招商引資”型的政府信用擔保型投資的話，在1998年風險投資進入后，投資才真正進入了“市場化”的階段。投資性質的變化，給中國的企業管理帶來了深刻的變革。1993年，王志東創辦了四通利方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即新浪的前身。2001年，王志東被董事會掃地出門，成為互聯網業界影響最大的、第一個被投資方驅逐的創始人。

風險投資不僅搬來了美國的高新技術，還搬來了美國的現代商業機制。1995年，吳鷹創建了UT斯達康。2007年，他以同樣的方式被趕出了自己一手創建起來的公司。而在他們之前，IT業上最著名的創始人被驅逐的事件，當然是喬布斯離開蘋果。

中國百年老店很多，但真正意義上的百年老店企業卻很少。極少數的幾家，在經歷了歷次政治斗爭和經濟變革之后，依靠關鍵時刻的“英雄人物”的個人智慧，才逐漸在今天的市場中謀得一席之地。像張裕，在這個公司中，股東中已經沒有了張弼士的后人，但種種機緣巧合，讓他們得以延續了自己的企業生命，而且逐漸轉變成為現代化和國際化的企業。

不能指望每個公司都像張裕那樣，有那么好的運氣，每逢大難都遇貴人。但又必須學習張裕，如何在創始人缺席的情況下生存。現代意義上的中國企業是從家族企業開始的，其第一次蛻變是變成公眾企業，這種轉變就意味著創始人可能被迫離場。否則，創始人就會成為企業的天花板，他的意識，他的智力，他的作風，他的追求，甚至他的年齡和私生活，都會成為企業發展的某種約束。

在中國歷史上，明代可能是十分特別的一個朝代，創始人朱元璋的壽命比任何一個子孫皇帝都要長，而且，也沒有一個子孫皇帝比朱元璋更精明能干。秘密在于，朱元璋在開國之初設計了中國歷史、乃至世界歷史上最完備的專制獨裁制度，包括驅逐幾乎所有的共同創始人（李善長、劉基、徐達等）、廢中書省（董事會）、皇帝直轄六部（六個事業部）、不設丞相（CEO）。同時，把行政、軍事、刑名分立，建立起最龐大的文官系統，輔之與特務制度等的掣肘，形成中國歷史上皇權最為集中、管理最為強悍的一段時期。這使得除了朱元璋再沒有一個皇帝可以英名傳世的明朝，居然可以延續幾百年。

朱元璋當然不必效仿，作為創始人，他的困境比我們今天遭遇到的顯然更為復雜。但總體上，在制度設計方面，中國歷史上鮮有統治者的政治智慧可以跟他相比。

企業很可能會經歷很多個階段，但創始人離場將會成為正常現象。作為創始人，應該坦然。

從家族企業到公眾企業，需要經歷的坎太多。很多中國公司雖然變成了公眾公司，但還沒有、可能也不必經歷創始人被驅逐的階段。創始人被驅逐，不一定是創始人糟糕透了，也可能是投資人糟糕透了。

但無論如何，這是一個商業游戲，沒有必要為防止創始人被驅逐而處心積慮。每一個創始人要做的，一是習慣游戲規則，二是設計好做大企業的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