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9月,中共中央公布了過渡時期總路線,決定實現國家對農業、手工業、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當時預見大約需要三個五年計劃,或者更長一些時間,實際上從1953年至1956年,新中國僅僅用了4年時間就完成了。總的看來,黨對社會主義改造的領導是必要的、成功的。但在社會主義改造后期,由于過于急促和粗糙,遺留下一些問題。那么當時出現“過急”“過快”的原因是什么?筆者認為:
一、在指導思想上存在純粹社會主義的認識誤區
什么是社會主義?怎樣在一個落后的小農經濟占優勢的國家建設社會主義?這對于新中國是個陌生的課題。馬克思經典中沒有答案,但他把所有制問題作為反對資本主義的基本問題,明確指出:“共產黨人可以用一句話來把自己的理論概括起來,消滅私有制。”認為社會所有制將成為社會主義公有制的唯一形式。中共黨內領導人在指導思想上也就一直存在著社會主義“必須純而又純”的認識誤區,追求“一大二公”的理想模式,把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截然對立起來,把過渡時期看成是迅速徹底地消滅一切非社會主義經濟因素的過程,所以公開地宣布:通過社會主義改造,要使“資本主義絕種,小生產也要絕種”。1953年,毛澤東在農業互助合作的談話中強調,對于農村的陣地,如果不搞社會主義,那么資本主義勢必要泛濫起來,并提出一切工作都要以解決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的矛盾為綱。正是這種對生產資料公有制程度“求純”以及把這當成一種你死我活的階級斗爭的認識,毛澤東在1955年7月《關于農業合作化問題》的報告中批評了似“小腳女人”走路的政策,從而助長了“左”的思想的滋長,致使從1955年7月到1956年1月人為地幾次改變中國農業合作化的發展計劃:1955年7月提出到1960年實現初級形式的合作化,高級形式的合作化于1960年以后再開展;12月又提出1956年基本實現初級形式的合作化;1956年1月又要求各地于1958年完成高級形式的合作社,而事實上,到1956年高級形式的合作化就已基本上完成。農業改造的加快,也推動了資本主義工商業和個體手工業改造的加快,到1956年三大改造基本完成。
可見,把社會主義設想成單一公有制,即純粹的社會主義,會導致在行動上對私有經濟采取“一掃光”的過激政策。
二、蘇聯農業集體化模式對中國的影響
對于小農經濟的地位,列寧認為:農村在革命后會更加小資產階級化,這種農民“在地主和資本家被擊潰并被放逐以后,是能夠向無產階級的政治上的專政挑戰的唯一殘存的獨立階級”;“小生產是經常地、每日每時地、自發地和大批地產生著資本主義和資產階級的。”在極大困難面前被迫實行的新經濟政策只是一種暫時過渡,一旦時機成熟,就會發動社會主義的“正面進攻”,把“新經濟政策的俄羅斯變成社會主義的俄羅斯”。這種觀念影響著中共。薄一波曾談到過:從建國開始,中共對小農經濟就有根深蒂固的不信任,而對農業集體化寄予了特殊期望。土改后大家都有一個認識:靠小農經濟滿足日益增長的糧食需要是不行的。
中共建國后的經濟情況在相當程度上與蘇聯當年的情形頗為相似,這也促成了中國仿效蘇聯的農業集體化模式。1952年蘇共召開第十九次代表大會,馬林科夫在報告中宣布,蘇聯以前認為是最尖銳、最嚴重的糧食問題依靠農業集體化,“順利地解決了,徹底而永遠地解決了”,這給中共留下深刻的印象。1953年10月中央政治局開會討論糧食問題,毛澤東曾引用馬林科夫的話鼓舞到會的人,他在1955年的“關于農業合作化問題”的報告中更明確地說:“蘇聯所走過的這一條道路,正是我們的榜樣。”
當然,對蘇聯集體化運動中存在的嚴重的教訓,中共是有警覺的。集體化的初始階段比較謹慎,并在具體道路上尋求自己的特色,但總體上還是以蘇聯模式為榜樣。毛澤東在“關于農業合作化問題”的報告中說:“我認為我們應當注意蘇聯的這一項經驗,……但是我們不應當容許我們的一些同志利用蘇聯的這項經驗來為他們的爬行思想作掩護。”蘇聯的農業集體化從1927年到1934年總共用了6年時間,事實上蘇聯走的就是一條過急過快的道路,蘇聯半數以上的地區集體化只用了幾個月時間,其余部分地區也只用了4-5年時間,在蘇聯快速經驗影響下,中國的集體化只用了4年就完成了。
三、高度集中的政治經濟體制的影響
建國后高度集中的經濟體制為經濟高速發展提供了可能性,而高度集中的政治體制則為中共決策上人為地、主觀地調整發展速度、忽視客觀經濟規律提供了權力保障。
七大上賦予毛澤東的“最后之決定權”在建國后并沒有因戰爭年代的結束而終止與受到制約。1955年夏季,黨內在合作化速度上發生分歧時,毛澤東主張加快步伐調整計劃的意見被黨內認可,而反對意見被斥之為“小腳女人”、右傾保守,并被上升到路線的斗爭。對當時的黨和政府領導體制,后來鄧小平在1980年8月18日中央政治局會議上指出:“黨的一元化領導,往往因此而變成了個人領導”、“黨和國家的民主生活逐漸不正常,一言堂、個人決定重大問題”,并且嚴厲指出:“不徹底消滅這種家長制作風,就根本談不上黨內民主,什么社會主義民主。”
此外,國民經濟的順利恢復、人民群眾在建設中煥發的熱情和對社會主義的向往,及50年代世界上社會主義國家普遍高速發展的戰略,使我黨忽視了客觀規律,運用群眾運動的形式推動生產關系的變革,也是導致“過急”“過快”的原因。
縱觀毛澤東對新民主義及社會主義藍圖的設想,可以肯定地說是對中國國情作了科學的分析:他把中國革命的歷史進程分為兩步走;提出“自由發展那些不是操縱國民生計而是有益國民生計的私人資本主義經濟”并批評了那些“否認中國應該讓資本主義有一個發展的必要,而說什么一下就可以到達社會主義”的錯誤觀點;就“到底何時開始社會主義的全線的進攻”他大體上預定在十八年左右。這些都是符合國情的判斷,但在實踐中因受主、客觀因素的影響而偏離了自己的設想,給我們新時期經濟建設留下了經驗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