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政協主席離奇之死

省級高官因車禍罹難，已殊為罕見。更罕見的是，這場慘案的肇事者——李毅，居然與死者是舊相識，也是地方政協高官

車禍

金銀煥的死，突然而又急促。

10月11日早晨，結束在山西忻州市“落實科學發展觀、促進中小企業發展及五臺山申遺工作”主題調研的金銀煥一行9人，乘專車返回省城太原。

金銀煥的車隊共有3輛車，第一輛為開道的警車，居中為其與秘書王蓉乘坐的豐田巡洋艦越野車，第三輛為省政協副秘書長等陪同人員的公務車。

同樣是在這天上午，忻州市政協副主席李毅自駕一輛“凱美瑞”前往太原辦事。13時40分左右，車開至二河線高速公路701公里處、陽曲縣大禹鎮附近時，李毅準備變道。他把方向盤打偏，此時開道警車呼嘯而過，金銀煥乘坐的越野車正緊隨其后，“凱美瑞”正好撞上“巡洋艦”，車頭直插“巡洋艦”后門，隨后的公務車急剎未果，又徑直撞在“巡洋艦”尾部。

在兩輛高速行駛汽車的雙重撞擊下，金銀煥的座駕“飛”過了高速路隔離欄，“降落”在對面由北往南的行車道上，當即四輪朝天，滿地玻璃碎片，在陽光直射下亮光點點。金車的后半截幾乎全被沖撞變形，高速路護欄也在強力作用下由直變曲。目擊者測算，當時幾輛車的速度都在每小時140公里左右。

場面慘烈。秘書王蓉當場身亡。據悉此時金銀煥尚能起身，并指示飛速趕來的醫護人員“先救王蓉”。隨后，“巡洋艦”上受傷的三人被就近送往陽曲縣醫院急救，后轉院至太原市人民醫院。

事故勘察和認定工作一直持續到次日上午。經山西省公安廳交通管理局認定，李毅具有重大的肇事嫌疑，予以留置協助調查。由于李毅的特殊身份，當地有關部門和媒體在最初披露此案時，并未公開其具體情況，包括姓名與職務。

金銀煥官至山西第三把手，案情又如此懸疑，這引起了該省高層的高度關注。當天，山西省委書記張寶順，省委副書記、代省長王君正在北京出席十七屆三中全會，獲知此事后即刻通過電話指揮搶救，王君表示：“要不惜一切代價，全力救治。”但金銀煥還是因傷勢過重，搶救無效而去世。

兩位主席的前世今生

據了解金銀煥身世的人士說，金20歲以前“很是清苦”。

“金主席命苦，剛出生就因為家里窮，被賣給了別人收養，直到長大成人后才尋回親生爹娘。她對她的‘窮家’感情很深，家鄉的活動她能參加的都會參加，9號那天還來陽曲參加縣城解放60周年的紀念活動。”從其家鄉趕來的老鄉言語有些激動，他一周前還跟金銀煥握手問候，沒想到卻是訣別。

1972年，金銀煥以“工農兵學員”的身份，進入山西農學院園林系果林專業學習，畢業后“憑借出色的組織能力和表達能力”被留在母校任教。一年后，金被調回家鄉陽曲縣任職，初涉官場的她即被指定為縣委常委、革委會副主任。三年后“改革開放”開始，金銀煥再次成為培養和提拔的重點對象，很快被調任共青團太原市委書記，此后多年，金一直在山西共青團系統擔任要職，歷任團山西省委副書記、團山西省委黨組書記、團山西省委書記。1990年，金銀煥進入地方政壇，就任忻州地委副書記。

而據調查，金銀煥就讀山西農學院的同時，肇事者李毅也在該校讀書，不過，年長半歲的李毅與金就讀的并非同一專業。山西農學院其時規模不大，師生人數更少，兩人在校期間就相識的可能性很大。但由于年代久遠，這段歷史已少有人知悉。

金銀煥到忻州工作時，李毅的職務是忻州茍藍縣縣委副書記，兩人由此成為上下級關系。李毅的仕途比較平穩，大學畢業后即步入忻州官場，歷任五寨縣縣委常委、組織部長，茍藍縣縣委副書記、縣長，靜樂縣縣委書記，忻州市計委主任。據多位當時曾與金、李共事的老干部回憶，當年兩人工作關系融洽，從未聽聞有任何過節矛盾；至于私下里兩人有無交往，則無從知曉。

離開忻州后，金一路直上，先后擔任太原市委副書記、朔州市委書記，2000年開始步入省委大院。金一度被媒體視作“山西的鐵娘子”，極被看好的“政治新星”。這一年，48歲的她升任山西省委常委、紀委書記、省監委主任。2001年，她升任山西省委副書記、紀委書記，2008年當選山西省政協主席，在山西官員座次表中，僅次于省委書記和省長。金還是中共十五屆中央候補委員和十六屆中紀委委員。

相隔15年，金銀煥在今年1月入主山西省政協后，與李毅再次成為上下級。李于4年前當選忻州市政協副主席，在該市政協領導班子中排名第二。政協系統的各種會議中，金、李二人時常碰面。就在出事前，金率領省政協工作組到忻州調研，作為地級市政協主要負責人，李毅還與金再度相見。

偶然還是必然

李毅的左手有殘疾，僅有一只大拇指，因此李毅沒有駕駛執照，配有專職司機。

一位地級市政協的副主席不顧身體條件，只身在高速公路上駕車，又恰好撞上有警車開道的上級領導的座駕，如果說“純屬巧合”，實在難以叫人信服。

正因如此，各種流言開始游走，民間想象的閘門放肆地敞開。

一位網友最早爆出肇事者真實身份。在山西官方尚未對外公布車禍細節時，該網友便將現場目擊情況發至網絡論壇，并稱“撞人者系忻州市政協的一位主席”。后經媒體披露，該網友指認屬實，這位“主席”便是李毅。

據一位內部人士介紹，李毅被警方帶走后曾巧言詭辯，說自己并未開車，更未撞人，這一切都是他司機所為，而司機已畏罪逃離現場。然經查實，該司機這一天都未離開忻州市區半步，并有多位證人為其擔保。李毅終為警局留置。

在太原和忻州兩地，最為盛傳的撞車原因是：忻州市政協現任主席即將卸任，職位會有空缺，金在忻州調研時，李毅礙于人多口雜，沒機會向金當面陳述。因此，他才選擇獨自駕車，追隨金銀煥，待到合適地點再攔車與金交流。

但這個坊間版本受到很多官場人士的質疑。他們認為：李毅與金銀煥私交非同一般，如確要單獨交流，李完全可以打電話或直接前往金的家中拜會，絕沒有高速公路上搶道攔車、秘密會談的必要。退一步講，即便需要緊急面談，高速路上的環境也不“私密”，多位政協陪同官員就在咫尺。

據本刊記者了解，有官員懷疑，撞車事件與山西近年來的腐敗案件頻發有牽連。金銀煥曾長期主政山西省紀委，因其工作扎實、不徇私情，善于從細節著眼挖出背后的腐敗網絡，“樹敵不少”。還有內部人士揣測，金對2007年爆出的“疫苗”案件進行了鐵腕整治，得罪了一些官員，其中包括幾位忻州的領導。

還有一個細節是，車禍當天，高速公路的事發路段上有很多大塊石子，曾有4輛高速行駛的汽車因石子而發生追尾。就在當天上午10點鐘左右，事發地段附近還發生過一起車禍。這個細節得到了幾位長途司機的證實，還有人稱親眼看到有車主倒在血泊之中。石子對這起離奇車禍的發生有無直接作用？目前沒有答案。

也許，這真就是“無巧不成書”。中央駐晉某媒體記者認為，車禍就是車禍，很單純，當然有著令人匪夷所思的巧合。正是這些巧合，給了大家無盡的假想空間。

“一些個人主觀臆測，再加上網站的大肆渲染，故事就越說越離奇了。山西官場的情形現在眾所周知，微妙得很，敏感得很。”他堅信，車禍與人無關。

在本刊記者的采訪中，不少山西民眾對金銀煥頗多贊譽。一位老者用“鐵肩擔道義，鐵腕懲腐敗”為金蓋棺定論。告別儀式當天，數千市民自發前往殯儀館為金銀煥送行，這在山西官場極為罕見。

而李毅的辦公室，那天以后電話就一直無法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