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旋律的悖論與《集結號》的兩重性

摘要 冷靜了一段時間后，我們再回過頭來品味《集結號》，或許會有更多的想法。作為精英文藝的榜樣，“主旋律”在近年來與大眾文化的博弈中不斷發展、變化，最終走向票房。《集結號》便是這兩股力量結合的產物，但二者如何兼得，體現一個藝術與大眾、人性與票房的雙豐收，這其中卻還隱現著后現代與懷舊的兩重性。

關鍵詞 主旋律 后現代時空 戰爭片 人性 懷舊

香港《文匯報》于2007年12月26日刊載了馮小剛就《集結號》中主旋律的問題所發表的看法。馮說：“我們是主旋律，是生活的主旋律。我們這是重新譜寫主旋律，改變觀眾對主旋律的陳舊看法。”這句話顯然是默認了一個事實：即廣大觀眾對主旋律著實有點看法。我不避諱這個詞，也不避諱這些看法，有問題總要解決，何況人倘若沒有一點精神(旋律)作支撐是走不下去的。單就主旋律來說，“看法”源自何處?我想無非是說某些電影主題升華得太高，表現上假、高、空，離現實太遠而又老套俗氣、缺乏新意。然而經過反復思量，我卻怎么也不能把這些看法和《集結號》聯系起來。

今天人們這么關注這部電影，有一部分是沖馮小剛來的，一部分是沖戰爭題材的殘酷效果而來。我不愿意往“消費社會”上扯。但是說白了觀眾就是去消費一個血腥，再陪上幾滴“不公平”的眼淚。詹明信說現實主義是貨幣的，現代主義是時間的，后現代主義是空間的。唯有谷子地在戰后挖煤窯的舉動可以被認為是一種空間的顛覆。在時間上說已經不可能再找到戰友的遺骸，所以他被旁人說成是瘋子，但只有他一個人希望用空間來證明人們在時間(歷史)上的偏見，這表現了后現代以空間來挑戰線性、質疑歷史本真的傾向。影片中除了谷子地之外其他人都無法見證歷史真相，但觀眾可以，只有觀眾目睹了那個虛構出的殘酷的戰爭現實。現實的需要是要用貨幣來衡量的，烈士給撫恤700斤小米。失蹤就只給200斤。而現代性需要用時間來作線性的衡量，因此在現代主義看來時間已經過去、歷史已經載入史冊，雖然人們對谷子地的身份留下重重疑點。但歷史已不可回復，“疑點”就成為現代性歷史的原貌，影片里沒有其它人愿意用空間來驗證或糾正時間的迷霧、還歷史一個本真的面目。只有目睹歷史的谷子地和觀眾還抱有一份執著，這是觀眾眼淚的來歷。谷子地去挖煤山。這個想以空間事實來糾正線性時間疑慮的舉動本身帶有后現代的解構色彩，理由是谷子地突破了福科所謂社會知識與權力譜系的話語邏輯，以致被人喊成“瘋子”了之。電影與現實之間的不同在于只有影片中的“人們”認為谷子地是瘋子，而觀眾是站在谷子地一側的，這一點是有原則的，也就是為什么這部電影有些許主旋律的色彩《太極旗飄揚》里張東健打仗完全是為了自己的弟弟，因此他可以倒戈：但谷子地并不全是為了自己的清白。而是為了全連的四十七位兄弟的名譽，這一點升華得要遠比韓國人高明，卻也是人性化的。

反過來說，戰爭要慘烈，人物要現實。前者是因為觀眾有獵奇心態，大片的場面需要血腥才能震撼，后者是因為傳統的主旋律拔得太高了，叫人不信服，所以要讓英雄回歸平凡，多喊兩句臟話，多叫幾回娘。外加一個“尿”字。只有這樣才能擺脫主旋律的影子，求個新意出來。但是仔細思量，慘烈與現實之間變得有些相悖了。谷子地對文書說：“真上了戰場誰他媽不尿啊!”。這話是給觀眾聽的，有點要用80年代王朔的調侃打一場解放戰爭的意思。“尿人”到底為什么打仗，為什么參戰，為什么為國捐軀?為得是那200斤小米嘛?影片并沒講清楚!缺個主題、缺點精神，這是個問題《太極旗》拍得好，最關鍵的不是場面，而是那股氣勢，說穿了就是那點精神，為了自己的弟弟能夠活下去，哥哥愿意犧牲一切，甚至歇斯底里地做了叛徒，這是人性的光芒。而《集結號》里，谷子地為了什么，呂寬溝為了什么，姜守財為了什么?團長為了什么?表現得不清楚。但是你說不清楚，不代表觀眾不想弄清楚，你不把觀眾往道兒上帶，人家就得自己探著往前摸，往哪走呢?當然是往自己的熟路上走，走著走著就上了主旋律的車，你再把人往下趕就難。所以我說，主旋律不是馮小剛給的，而是影片避諱的，怎么避諱呢，用了兩樣法寶，一個是血腥場面，一個是現實的語言調侃。以為戰爭慘烈了，人物現實了，電影就能好看。只說對了一半，票房是有了，精神丟了。回來說主旋律，這個感覺既然不是影片表現的，那它從哪兒來?要我說，來自人們對以往的主旋律戰爭片的舊憶與豐富的觀影經驗。這個不用你動員，看見解放軍、看見炮火、聽見沖鋒號，觀眾的情緒就卯足了勁想跟著你往前沖!這是觀眾在電影院里受黨教育多年的結果。所以說，主旋律的這股勁是要有的，是觀眾的這點精神彌補了影片對主題表現的不足。要從這個意義上說馮小剛聰明，知道使巧勁兒，會避重就輕，我贊同。戰爭是夠慘烈。人物倒也現實了，可是缺了這點精神做潤滑。就有點吊詭的危險……

時下出了這么個電影，在冷靜了一段時間之后，就很能說明點兒現實問題：消費社會消費的是奇觀，票房、鈔票不能少，血腥不能缺：故事老套要避諱，講幾句粗話充人性，丟的可能是精神。如此看來，若求二者兼有。還真是個難題。馮小剛給自己找了個新課題：“改變觀眾對主旋律的陳舊看法”。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