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美玲的同志電影論略

[摘要]周美玲的同志電影無論從探討的主題厚度看還是從優美的影像語言看都取得了很高藝術成就，其探討的哲學命題主要是愛情、命運和死亡；在美學追求上也造詣頗深，華麗中透出蒼涼，俗艷中顯出詩意。

[關鍵詞]同志電影 意象符號 華麗俗艷 蒼涼詩意

周美玲，臺灣知名女導演，擅拍紀錄片和同志電影。本文著意探討其同志劇情長片。《艷光四射歌舞團》、《刺青》和《漂浪青春》是六色彩虹同志系列電影中已拍出的三部，在臺灣電影節和戛納電影節上廣獲好評，藝術成就值得肯定。從整體色調看，《艷》屬黃色，《刺青》屬綠色，《漂浪青春》屬紅色。鑒于《漂浪青春》拍竣不久，尚搜集不到，本文將分析重點放在前兩部影片上。

一、哲學主題：愛情、命運和死亡

周美玲的同志電影總縈繞著淡淡的悲哀和傷感，因為其影片總圍繞同志愛情、命運和死亡等嚴肅哲學命題展開。在其影片中，愛情就像帶刺玫瑰，痛楚卻唯美，纏綿而憂傷：人的命運漂泊不定，具悲劇性：某些人死亡也象征另一些人成長，進而擺脫精神負荷的枷鎖。

《艷》中間威對阿陽的愛給他的自由性情帶來壓力，因此間陽沉默地反抗著。這在阿威扔硬幣決定是否請阿陽牌位時表現最明顯。社會不見容于阿威等同性戀者。他們只能白天做常人眼中的男送葬人，晚上化身扮裝皇后滿足性向所需。雙重生活使阿威身心俱疲，只能依附某一團體不斷漂泊。而阿陽遇到阿威后，不再能隨心所欲流浪，愛情成了束縛，最終葬身大海。命運之悲儼然可見。喪事過程中，阿威逐漸擺脫繾倦愛戀的陰郁，將阿陽黃背心扔向天空。飛舞的黃背心象征阿陽和阿威精神釋懷后的萬分輕松。

《刺青》中竹子、小綠、阿東、阿青和Silence都怕面對內心真實，都選擇回避和遺忘。竹子以刺青之痛掩飾地震時遺棄小弟的歉疚。小綠用虛擬網絡掩飾現實的孤單。阿東靠刺青增強自信。解離癥使阿青遺忘掉地震造成的傷害。Silence以結巴失語表達對國家機器無情的憤懣。隨情節展開，每人都開始面對真實的自己，并在愛情、友情、親情幫助下攻克心魔，走出陰霾。竹子和小綠認為她們的命運是被詛咒的。竹子一味回避同性戀情結，怕再讓自己和親人朋友受傷害。當她和小綠溫存后，阿東手臂被砍斷，倒在刺青店前：阿青走失受傷，昏迷在醫院。這再度刺激了她對同性戀情的懷疑，決絕斷掉與小綠的聯系。小綠小時被爸媽拋棄，現在又被不敢面對內心真情的竹子拋棄，萬念俱灰下失去生活希望。阿青重度昏迷后終被竹子胳臂上的彼岸花喚醒，轉為正常。這讓竹子恢復對刺青和同性戀情的信心。父親非正常死亡、阿青患解離癥、阿東被砍去雙臂、小綠追求純真愛情，這些使得竹子經歷痛苦蛻變后終獲新生。竹子的轉變也讓小綠重燃生活激情和對愛情的信任。片尾，小綠頭戴綠假發，微笑且步履堅定地走向竹子的刺青店即是明證。

周美玲的同志電影中有很多意象符號。這使影片具有“寓言式”的深度和趣味，深化了對愛情、命運和死亡等哲學命題的探討。如《艷》中的黃玫瑰、黃背心、《艷光流水》、《刺青》中的綠假發、彼岸花、刺青、《茉莉花》。作為物件，黃玫瑰、黃背心、綠假發都關乎愛情記憶，是要留住愛情的憑據。優美傷感的情歌《艷光流水》和《茉莉花》中那種追求愛情而不得的傷心落寞情懷令人動容。彼岸花是通往地獄之花，葉落花開，花落葉發，花葉永不相見，表征“悲傷的回憶，永世的思念”。竹子胳膊上的彼岸花正是她對過去地震時痛苦經歷的印記。花刺在皮膚上的陣痛時時牽引竹子內心深處的歉疚和痛楚。通常觀念中，刺青表示叛逆和標新立異。而影片中每個刺青背后都隱藏一個不同尋常的故事，是主人公們尋求力量、自信和愛情的精神源泉。

二、美學追求：華麗俗艷、蒼涼詩意

周美玲的同志電影美學韻味濃厚，偏好用華麗俗艷的影像外表包裝蒼涼詩意的精神內核。

《艷》中阿威等男同性戀們組成名叫“艷光四射歌舞團”的演藝團。這些扮裝皇后們每晚都乘車巡游表演。他們穿著打扮香艷俗麗，歌舞表演艷情濃烈。這看似是阿威們的業余生活和喜好，實是他們真情實感的表露和抒發。只有在歌舞團，他們才活得最輕松、最坦蕩、最真實。阿陽的傳統葬禮展示出一系列臺灣傳統文化習俗：孝女師公招魂、道士超度亡魂，牽亡歌陣等。這些民間色彩濃郁的喪葬儀式，且歌且舞，氣氛熱烈，場面華艷，透出臺灣文化對死亡的獨特認知。正是這些華麗俗艷、熱鬧活躍的場面才更加反襯出阿威悼念阿陽的悲切深情。糜費傷感的《艷光流水》多次出現，給整部電影奠定蒼涼悲情的基調。貫穿全片的阿威對阿陽細柔深邃的戀念懷悼，使影片充滿蒼涼詩情。

與《艷》相比，《刺青》在講述故事方式、主題理念探求、影片制作精良程度等方面更加進步。《刺青》拼貼出刺青、視訊女郎、解離癥等一系列現代元素，以此描畫都會性格，使影片充滿夢幻色彩。小綠的視訊表演、竹子的刺青，都是華艷美麗的東西，然而這些也印刻了她們生命的痛楚：前者孤獨寂寞，后者心懷歉疚。還有貫穿影片的彼岸花。它金秀妖嬈，充滿活力，卻不斷帶給人痛苦的記憶。彼岸花由手臂上的刺青幻化為實物；地震后，阿青凝滯的眼瞳中印著父親被壓在廢墟下刺有彼岸花的手臂：竹子面對阿東、父親和阿青責問時的幻覺。所有這些鏡頭都帶有后現代意味，強化了對生命、死亡的體悟思考。在華艷夢幻的影片場景中，《刺青》透過對社會邊緣人(同性戀、小混混、解離癥患者)的關注，表達了對愛情、命運和死亡的深刻理解。

三、敘事圓滑、細節豐富

敘事表達上，周美玲的同志電影講述故事的技巧越來越圓滑。《艷》講了扮裝皇后阿威懷悼戀人間陽的故事。整部影片就像首散文詩，單線敘事，情節松散，以哀傷纏綿的情緒統合全片，在寫意抒情同時，將一個哀婉幽怨的愛情故事娓娓道來。《刺青》則采用回旋敘事，在正面敘述竹子與小綠愛情故事時不斷插入主人公對過去(如地震、竹子與小綠的交往、小綠用玩具手機給爸媽打電話等)的回憶。將竹子、小綠、阿青、阿東之所以產生當前心理狀態的原因層層剝筍，——展示開來。此外，《刺青》還常用聲音轉場，以鏈接當前生活與過去生活，過渡自然，敘事更顯圓潤飽滿。

“細節是情節線上的閃光點。”“情節因細節而增光添彩，人物更是因細節而血肉豐滿。”周的同志電影在細節營造上頗為成功。《艷》和《刺青》中的物件細節，如黃玫瑰、黃背心、綠假發、彼岸花、茉莉花，是主人公的情感寄托和戀人間真摯愛情的表征。《艷》中最矚目的事件細節是阿陽的傳統喪葬和扮裝皇后們在墓地給阿陽單獨表演。前者折射出臺灣傳統文化的獨特，后者反映出同性戀們相互間的扶助和阿威對阿陽的戀念不舍。《刺青》中最感人的事件細節是小綠在荒草地里用玩具手機給爸媽打電話。盡管爸爸被常年關在監獄，媽媽遺棄她，帶著哥哥離去，小綠感受不到他們的任何關懷，但從她的自言自語中儼然可以想見她是有溫暖的家的，是有父母疼愛的。可見，小綠雖孤獨寂寞，但她寧愿虛構出溫暖的家和疼愛自己的父母來安慰自己。這更反襯出小綠缺乏父慈母愛的可憐可惜。以上對部分物件細節和事件細節的分析表明周的同志電影細節建構恰當精妙，既充實了故事情節，也使人物性格的發展有理有據。

結語

以上對《艷光四射歌舞團》和《刺青》的分析，是對當前周美玲同志電影的主題、美學追求和敘事表達的總體概括。當然，周的新作《漂浪青春》及后續創作還會有更多發展。女《漂浪青春》的三段式結構和現實主義傾向就區別于前兩部同志作品的單線敘事或回旋敘事與浪漫主義色彩。《漂浪青春》在戛納電影節再度受好評。可見，周美玲的同志電影是做得越來越成熟了。期待早日觀看該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