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詩歌的可譯性在翻譯界素有爭論,本文就這一問題展開論述,試舉幾例英漢詩互譯的例證來說明在翻譯的過程中,會不可避免地做出犧牲,丟失詩歌中一些寶貴的東西;但是翻譯者仍然力求盡量準確地理解原作者,在此基礎上用另一種語言再現詩歌的美麗。
關鍵詞:詩歌翻譯 形式 情感 深層結構
詩歌究竟可譯否?這一問題在翻譯界引起了廣泛的爭論,但迄今為止,沒有人能給出確定的令人滿意的答案。事實上,成百上千年來,在各國各民族之間,人們翻譯了大量的詩歌名篇,從荷馬的史詩《奧得賽》、《伊利亞特》到在西方世界家喻戶曉的《圣經》等等,人們都是通過譯文讀到的。
如果說詩歌是不可譯的,那么人類的文化交流會失色多少?但是詩歌翻譯的確非常困難。坦率地說,詩歌是不可能被完全翻譯的,由于文化歷史背景的差異,兩種語言本身在音調上的不同,在翻譯的過程中,翻譯者不可避免地會喪失原詩中的某種東西。那他到底喪失了什么呢?源語言的讀者可以體味到的詩歌的神韻,意境以及味道,盡被詩人糅和進了詩歌中,翻譯者卻很難把這些用另一種語言傳神地表達出來,于是,翻譯一首詩時,譯者就不得不做出一些取舍,從而喪失了詩所以為詩的東西,而使得讀者不能得到讀原詩時的那種藝術享受。
以我國唐代著名詩人杜甫的五律詩《月夜》及其英譯詩為例,原詩如下:
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
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
香霧云鬟濕,清輝玉臂寒。
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干。
再看看這首詩的英譯詩:
This night at Fuchow there will be
Moonlight, and there she will be
Gazing into it, with the children
Already gone to sleep, not even in
Their dreams and innocence thinking
Of their father at Changan;
Her black hair must be wet with the dew
Of this autumn might, and her white
Jade arms, chilly with the cold; when,
Oh, when, shall we be together again
Standing side by side at the window,
Looking at the moonlight with dried eyes.
該譯者并未逐字逐句地翻譯,也未拘泥于原詩的形式,他盡量想表達原詩的精神,但他無法精確細致地傳譯詩人細膩的情感和獨特的風格。首先,譯者忽視了第二句詩中的“獨”字,這個關鍵的字并非單指譯文中所說的孩子們均已睡去,妻子獨自一人仰望月空,它更表達了妻子渴盼同丈夫團聚的心情;在詩句“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中,詩人想象他的可愛的兒女正在媽媽身邊玩耍,他們天真爛漫,無憂無慮,不會像母親一樣觸景生情,被引人遐思的月光觸動心靈,引發無盡的思念,而譯者誤解了詩人的意思,在他的譯文中,孩子們已經酣然入睡,所以在這樣的月夜,他們渾然不會想起身處異地他鄉的父親。再者,中文里的“云鬟”,并不僅僅指“black hair”,而是指“black and thick hair”;譯者還把另一句詩中的“虛幌”翻譯成“window”,實際上“gauze curtain”遠比“window”更準確,因為這才和“bedchamber”(“閨中”)相互呼應。由此可以看出,這首《月夜》的英譯詩根本無法與原詩相媲美。
讓我們再看一下唐代詩人金昌緒的《春怨》和Fletcher的英譯詩:
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
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
Fletcher 這樣翻譯到:
Oh,drive the golden orioles
From off our garden tree!
Their warbling broke the dream wherein
My lover smiled to me.
這是一首寫閨中女子思念遠在邊疆作戰的丈夫的怨詩,她每日里能做的就只是在夢中與丈夫相遇,可是黃鶯的啼叫聲驚擾了她的美夢,所以她想趕走這只黃鶯。這首詩通過一位婦女之口揭示了當時的現實:好戰的統治階級拆散了人們的家庭,迫使他們妻離子散。但是譯者Fletcher并不了解這一歷史背景,他無法詮釋這首中國古詩的深刻寓意,而只是將它當作了一首普普通通的愛情詩來翻譯,這樣,在譯詩的過程中,Fletcher就喪失了原詩的精髓,并且使英語語言的讀者誤解了這首詩的原意。
同樣的,英譯中的詩歌翻譯也是非常困難的。試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在葉芝的《駛向拜占庭》中有一句“fish, flesh, and fowl”,葉芝用三個詞便將生活的千變萬化,紛繁復雜表現得淋漓盡致,同時,葉芝還采用了押頭韻的手法來彰顯詩歌的活力。但是當翻譯者試圖將這行詩譯成中文時,卻發現很難在中文里處理這里的頭韻。在形式上,譯文就難以與原詩相一致。
所謂詩歌,不過是印在紙上,由一定的文字按一定的順序組成的形式;它是一種手段,也是詩人的精神宣言。當然,最好的讀者也就是最喜歡這首詩的人,這位讀者不僅僅喜歡詩歌的形式,他更在意的是詩歌所承載的意義。雖然詩歌不容易翻譯,譯者翻譯時往往會喪失原詩的意義、韻味、形式等等,但是翻譯者仍然應該竭盡全力使自己的譯文在形式上和精神上都接近原詩,使譯詩具有可讀性。
作為一個翻譯者,他理應精確地理解源語言詩人,確定詩人究竟想表達什么,否則他便會誤傳詩人的意圖。我們看看下面這個例子:
滿紙荒唐言,
一把辛酸淚。
都云作者癡,
誰解其中味。
這首《紅樓夢》中的短詩表達了作者強烈而復雜的情感。我們來比較一下兩種英譯詩。
譯文一:
Pages full of absurd words
Just like some tears of despair
We all call the author fool
For no one knows what he means.
這位譯者并未真正讀懂原作者,因此他對詩歌的理解顯然流于膚淺,他的譯詩完全歪曲了原詩的意義,使讀者認為原詩作者真的如其所言是個傻瓜,因為無人能夠讀懂他所寫的內容。
再看看下面Hawkes的英譯詩:
Pages full of idle words
Penned with hot and bitter tears
All men call the author fool
None his secret message hears.
Hawkes 準確地捕捉到了原詩作者的情感訊息,故而他將這首中國詩歌的意義傳達得非常到位,使其譯文與原詩作取得了同等的效果。
在翻譯時,如果譯者能夠將原詩作的美學效果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來,就會取得異曲同工的作用。例如,丁尼生的詩歌中有這樣的兩行詩:
A myriad white gulls frolic with
blue water,
And a feathery sail drifts east with
the river.
這兩行詩的中譯詩如下:
萬點白鷗戲碧水
一葉輕帆逐東流。
譯作者巧妙地采用了中文詩歌的韻律來再現原詩的藝術性,并且以其緊湊而活潑的語言使得譯作與原詩作具有同樣的魅力。
由于中文和英文各有不同的表現方式,有時候很難找到相應的表達形式,如英詩的頭韻用中文就不容易表現;而中國古詩詞中的音調聲律卻是英語語言所無法表現的。譯作者就只能求得詩歌語言的深層結構的一致性,以達到譯作和原詩作的神似。
再舉《紅樓夢》中的一首詩為例,該詩的最后兩句是這樣的:
一朝春盡紅顏老,
花落人亡兩不知。
看看兩種不同的譯文,譯文之一是:
One day when spring has departed
and beauty has fled,
No one will know the flowers have
fallen and the maiden is dead!
譯文之二是:
The day that spring takes wing
and beauty fades,
Who will care for the fallen blossom
or dead maid.
譯文一在詩歌的表層上力求與原詩保持一致,但卻未能很好地向讀者傳遞女主人公林黛玉的真實情感。而譯文二在表面上與原詩作大相徑庭,但在深層結構上卻更接近原詩,寥寥數語,林黛玉的感傷情緒便躍然紙上,因此,兩相比較之下,第二種譯文更具有審美效果。
根據A. F. Tytler的理論,在翻譯詩歌時,翻譯者自己就是一位詩人,翻譯詩歌實際上就是一種再創作。翻譯詩歌始于欣賞詩歌。首先,一位譯作者應該欣賞原詩作的內容、風格以及原詩作的用詞、韻律、格律等等;在此基礎上,他才可能渴望用自己的母語去再現那些詩歌的美麗。
如前所述,翻譯詩歌不僅要在形式上,而且要在精神上,力求與原詩作保持一致,因而翻譯者必須很好地理解原作者,否則他是無法翻譯好詩歌的。翻譯詩歌者最好選擇和自己性情氣質最相近的詩人的詩歌來翻譯。多恩的諷刺,艾略特的憂郁,華滋華斯的唯美……只要是最接近自己的詩人,就能最好地去翻譯這位詩人的詩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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