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蛙聲

那一夜電閃雷鳴，暴雨傾盆。雨停，萬籟俱寂，從小區那頭的草叢中，忽然清晰地傳來“咕呱”“咕呱”的蛙鳴聲。雖只孤獨的兩三聲，卻使我怦然心動。因為，這叫聲以前曾十分熟悉，如今卻日漸陌生，偶爾聽到，倍感親切。

我很懷念蛙聲。

小時候，常在鄉下過暑假。成天置身于大自然的懷抱中，聆聽著蟬聲、蟋蟀聲、蟈蟈聲、蛙聲和許多不知名的蟲兒的吟唱。其中，尤以蛙聲最具韻味。在碧綠的秧田里，如茵的芳草地里，水草豐茂的池塘邊，我曾饒有興趣地傾聽過它們優美的合唱。總是先由一兩只蛙怯怯地叫上幾聲，試探周邊的環境是否安寧?！稗D軸撥弦三兩聲”后，是小批的蛙聲隨和，接著才是眾多的歌手匯入。一時，蛙聲如潮，“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似的清脆嘹亮，震人耳膜。稍有驚動，眾蛙們就爭先恐后跳入水中，轉眼間銷聲匿跡。稍后，換個地方又繼續鳴唱。那叫聲錯落有致，忽密集，忽疏朗，忽如滾雷漸近漸雄壯，忽如急雨漸遠漸飄忽。夜間，枕著這自然界的甜美之聲酣然入夢，那真是一種獨特的享受。

后來，讀到“十里蛙聲出山泉”的詩句，不禁贊嘆詩的意境之美。你看，蛙聲與泉聲齊鳴，居然可以綿延十里不絕于耳，其聲勢何等顯赫。又讀到辛詞“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深感蛙聲與稻花，豐年密不可分。有蛙類在農田辛勤除蟲，才使農家豐收在望，千百年來，人與蛙如此和諧相處，實為農家賞心悅事??！

然而，不知從何時起，我們的周圍蛙類漸少，蛙聲漸杳，不僅身處鬧市者不聞蛙聲，連城鄉交界處也一片沉寂。是誰，扼殺了這些活潑可愛的生靈的歌喉？我惆悵，我疑惑，我追尋，終于，讀到一則觸目驚心的報道：某地聯合整治農貿市場，收繳捕獲的青蛙達數百公斤之多！我還看到殘酷血腥的一幕：某處地攤上，一些小販正手起刀落，宰殺青蛙以供出售，身邊的蛇皮袋里活蹦亂跳的落網者正發出絕望的悲鳴聲。我震驚，我悲憤，我傷感。愚蠢的人啊，你為何宰殺自己的朋友？須知人類靠田里的莊稼養活，害蟲吞噬莊稼，蛙類又吞噬害蟲。這本是自然界的一條生物鏈，但人類依靠田間出產的谷物生存后，不去感恩蛙類，反而對其磨刀霍霍，肆意破壞這一條生物鏈的合理結構，這是何等的無知，何等的愚昧，何等的可悲！豈不聞破壞自然界規律的人最終必遭大自然無情地報復？

那天夜里鳴叫的或許是從捕蛙者身邊僥幸逃脫的幾只蛙。它們叫得如此凄慘，如此孤寂無助，這使我想到，為了日后不再懷念蛙聲，為了日后蛙聲日益稠密地歡唱，我們，真的應該切切實實地做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