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競爭惹的禍

一天早晨，我正在喂外號叫“火玫瑰”的寵物格圖德蜘蛛，7-C單元的鄰居——以前從未謀面，不知為什么上門來借報紙看。借過報紙之后，他卻絲毫沒有走的意思，而是拿著報紙站在那兒很長時間。他著迷地盯著格圖德，在他的眼里，有種讓我不寒而栗的東西——競爭。

第二天，他來我們家把剛購買的蝎子給我看。不巧的是，我們在過道里說話的時候，7-C那戶人家的女傭聽見了我們在談?wù)撊绾挝桂B(yǎng)蜘蛛、蝎子和虱蠅等等，就在那天下午，她的主人買了一只螃蟹。

此后的一天晚上，在電梯里我遇到了住在三樓的女人——這是一個整天懶洋洋的金發(fā)女郎，她的手里常常帶著一種黃色的大手提包，包的拉鏈有些地方是開著的，從拉鏈的開口處伸出了一只金黃色的蜥蜴小腦袋。

第二天中午，我從百貨商店買了東西回來，就一頭撞上一只大食蟻獸，手里的大包小包差點飛了出去。那只大食蟻獸剛剛從卡車上卸下來，正往我們那棟樓的看門人的辦公室里送呢。圍觀者中有一人咕噥道——這只大食蟻獸還不是真正的狗熊（大食蟻獸英文名“ant bear”，直譯意為“吃螞蟻的狗熊”）。聽到這話，律師的老婆大吃一驚，渾身顫抖著躲到自己家去了。幾天后我看見她再次出現(xiàn)在樓道時，已是一幅滿面春風(fēng)、不屑一顧的神情。她出來是為了簽送貨單——送貨單的人把她買的美洲棕熊送來了。

我現(xiàn)在的處境極其不妙。鄰居不和我打招呼，賣肉的不給我賒賬，每天我還收到一些辱罵我的匿名信。最后，我老婆也威脅著要和我分居，我這才意識到，養(yǎng)一只不起眼的蜘蛛這樣的日子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我開始了一系列前所未有的舉動。我從幾個朋友那兒借了錢，我變得非常節(jié)省；我戒了煙......這樣，我終于可以買你能想象的、最漂亮的美洲豹了。住在7-C的那個家伙——他一直對我亦步亦趨——也不是省油的燈，他立馬買了一只美洲虎。然而，讓我最感傷心的倒不是這一點，而是因為我要面對的是一些對美好的事物反應(yīng)遲鈍、不看質(zhì)量只關(guān)注數(shù)量的家伙。沒有一個鄰居對我家的美洲豹大加贊賞，他們?nèi)家驗槊乐藁⒈让乐薇w形更大而對美洲豹的至上之美視而不見。很快，所有的鄰居在美洲虎主人那不可一世神情的刺激下，紛紛著手更新自己的寵物。我終于無奈地認(rèn)識到，我那可憐的美洲豹已經(jīng)再也不能給我?guī)硪酝以卩従有闹械牡匚焕病?/p>

我老婆和某個不知姓名的男人詭秘地打著電話，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知道我唯一的選擇是什么了。我毫無任何懊悔之心，賣掉了家具、冰箱、洗衣機(jī)和地板打蠟機(jī)，我甚至把電視也賣了。總之，我把所有能賣的都賣掉了，買一條巨蟒。

窮人的日子難哪：作為我們那棟樓里人們關(guān)注的焦點，我的這一地位只維持了3天。

我家巨蟒讓樓里的居民一發(fā)不可收拾。在那棟大樓里冒出了獅子、老虎、猩猩、鱷魚......還有人養(yǎng)了黑豹，這種黑豹連市動物園都沒有。整個大樓里回響著獅吼、狼嚎、鳥鳴聲。我們整夜無法入睡。貓科動物、食肉動物、爬行動物和反芻動物的混雜氣味讓人無法呼吸。卡車運(yùn)來成噸的肉魚和蔬菜。在巴拉圭街上的這座樓房里生活有些危險了。

一段時間之后，我和三樓的那個懶洋洋的年輕女人在電梯再次偶遇，當(dāng)時她正帶著她的孟加拉虎在街區(qū)散步的同時小便。我想起她那只從手提包拉鏈開口處伸出小腦袋的蜥蜴來。我真懷念以往的日子！回想當(dāng)初養(yǎng)蝎子和螃蟹的艱難時日，居然已經(jīng)過去那么長時間了！

人人自危的時刻終于到來。看門人在幾位房東密切注視下，用肥皂和水在人行道上給他的那頭兩只角的犀牛洗澡，然后，他像沒事的人一樣將犀牛趕到自己家去了。5-A的那個男的幾小時后，牽著河馬的籠頭，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tài)下了樓。

整棟樓房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處是水，像發(fā)水災(zāi)一樣。此時的我是趴在房頂上、在一種極其糟糕的條件下寫這篇文章的。和7-A的人住在一起的大象發(fā)出哀鳴，時不時地把我嚇一跳。

我寫字的時候手表就放在眼前，因為每過8分鐘我就得躲到已變成廢墟的樓梯下面，這樣7-C那家養(yǎng)的藍(lán)鯨噴出的強(qiáng)大水柱才不會把我寫的這些給毀了，而且，在7-D的長頸鹿哀求目光的注視下——它一秒也不停地把頭從墻上伸過來，向我討要餅干——寫的時候還真有點兒不大自在呢。

（選自《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