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

下崗以后，吳梅開了一家公司。不放心別人，她事必躬親、日理萬機(jī)，幾年后公司做得小有規(guī)模，還在附近縣市開了幾家連鎖店。她越來越忙，恨不得24小時都在工作。父母和她在一個市里住著，因為忙，她一個月也去不了兩趟。母親想見她得打幾次電話。她一次次應(yīng)著，可每每要去時有急事又變卦。

每次去時，她都能看到母親站在陽臺探著頭。瞅見女兒那輛惹眼的橄欖色的小轎車，母親就趕緊炒菜。進(jìn)了門，不幾分鐘，母親就端出了她愛吃的熱菜熱飯。她吃著，母親在一旁勸著她多吃，別減肥了，你看瘦的。她總嫌母親夸張，拍著腰部說我這還叫瘦啊。吃完飯沒坐幾分鐘，她又匆匆告別母親。

母親就她一個女兒，兩個哥哥都已結(jié)婚成家，整天也忙活著自己的小日子，閑暇時間也是和父親一樣迷戀打麻將。兩個嫂子來了也是坐坐就走。母親不識字不會看報解悶，除了看電視和遛公園，母親常常一坐就是大半天。星期天是老人最幸福的時光，因為有孫子、孫女在她那兒鬧。很長時間以來，母親那里更像個免費(fèi)的食堂和托兒所。

她知道母親有許多話要說。可剛和母親家長里短地絮叨幾句，她的手機(jī)總又響起來。有時一來電話她就得拎包走。母親有些失望，她心有不忍。母親見她為難又趕緊說：“忙去吧，下一次，妮，下一次多陪媽媽說說話。”她答應(yīng)著母親，心想著，下一次，下一次一定陪陪母親。下一次卻遙遙無期。

天南海北地出差回來，她給父母帶來各式各樣的禮物。母親穿戴著跑到公園那些老太太面前。那些老太太都夸她的“小棉襖”好，能干、會疼人。那時候，母親該是心滿意足的吧！后來，她這樣安慰著自己。

今年春天，老人突發(fā)腦溢血，半夜里走了。她發(fā)瘋一般撲在母親冰冷的身體上。“媽媽，我們不是說好一起去逛逛街嗎？”母親冰冷地躺在那里沒有回答她。她永遠(yuǎn)無法兌現(xiàn)諾言了。

幾天前，母女分手時她還對母親說：“下一次來，天就熱了，我?guī)闳ゴ笊虉鲛D(zhuǎn)轉(zhuǎn)。”系著圍裙的母親站在門口慈愛地?fù)]手，“去忙吧，妮，下一次再說，路上開車小心點。”現(xiàn)在回憶起來，母親眼里分明是不舍。

給母親換衣服時，她發(fā)現(xiàn)母親貼身穿著的是她去杭州出差時買給母親的一件真絲背心。母親當(dāng)時說，這么貴的東西以后別買了，棉的便宜穿上還舒服。她淚如泉涌。那一刻，她發(fā)現(xiàn)她的愛或許對于母親來說就像這真絲質(zhì)地的背心，昂貴、冰冷，卻沒有溫暖。

后來，她很快接受別人的建議，在公司選拔了一批得力的中層骨干。她有了更多不在公司的時間，熟悉的人常常能看到她陪著老父親散步。

（特約編輯／余巧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