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人知道男人種下的毒

記得有段時間，兩個城市的暢銷書排行榜讓我感覺人世的滄海桑田。上海的是張愛玲的《十八春》，北京的是胡蘭成的《今生今世》，都是故人舊事，寫得也盡是他們戀愛時的那段華麗與纏綿。

一向，我以為胡蘭成負了一代才女，是很濫情的人。想當初，23歲的張愛玲，怎么愛上了一個38歲的政客？

只因為他懂得。我曾去過上海靜安寺附近的常德路95號，在六樓的陽臺上久久呆立，那里，曾是胡張二人依偎著看上海落日和電車駛過的地方。彼時，他們卿卿我我，胡坐在充滿兵器味道的客廳里，穿著妖嬈流蘇的女子看著他，滿眼都是金粉，那種心跳和喜歡，于張愛玲是一生中唯一的一次。

歡愛短暫如煙花。愛情的毒卻中在了張愛玲的身上，分手時她寫給他：我不再愛你，你也是早就不喜歡我了。不喜歡了。于是一切結束。沒有了喜歡就沒了愛情。但愛情的毒還余留，讓一個女人幾十年一直守著自己寂寞的靈魂，我們不是張愛玲，但我們的愛情也一樣，被一個男人下過毒，慢慢地麻和醉，醒時作夢醉時苦。

沒有痛苦的愛情一定不是真愛。20歲那樣，初戀的男友提出分手時，我哭了又哭，甚至以自殺來威脅，但到底還是分手，緣分盡了，感情再深也是陌路。

多年后，我以為早就忘記了，前些天搬家，忽然從箱底掉出一本詩集。它是當年他從重慶寄給我的——席慕蓉的《七里香》，在扉頁上他寫道：我們可不可以不走？可不可以讓時光就此停留？里面夾著的，是一枝枯了的玫瑰。讓人呆坐在陽光安好的午后，想起穿著舊的棉布裙子的晚上，跟在他的后面，被他拉著手去看《甜蜜蜜》，想起坐在他腳踏車前讓長發飛起來，還想起，笨手笨腳曾織過一件毛衫給他……

突然掩面。我努力地忘記卻不過是把過往放在了心里的一個角落，不敢再看不想再提，他留下來的愛情毒讓我好多年愛如死灰。一個女人的愛如死灰是什么樣子？我只知道，張愛玲的盛開只有兩年。兩年之后，她的文字破碎到像換了一個人，從此再沒有如最初的燦爛。

就像我，那樣的心動再也難以找尋。但還是再愛了，拯救自己的唯一辦法就是再愛，愛情是要以毒攻毒的，忘記一個人最好的方法也是重新讓愛情上路。

但有過的那些往昔怎么可能輕輕地刪除？所以，我看到那本《今生今世》，里面的懷念讓人心疼。我相信胡蘭成那時的心態一定充滿了憐惜，在《民國女子》那篇文章里，他是如何把自己的筆潤色到那樣生花啊，一個男人，如果不愛一個女人到骨子里，無論如何寫不出那樣的好文字的。他寫道：但凡愛玲說好的，我就覺得好。只這一句，便是滿心愛意了。那一刻，是他的真。你能說，他沒有愛過？只是本性讓他浮沉，他見不得漂亮女子，所以，最終會負了一個看他千好萬好的張愛玲。

但他下給她的毒卻經年不散，多少年她一個人背井離鄉郁郁寡歡，守著寂寞，守著繁華落盡后的碎屑，然后還是驕傲地仰起自己的下巴，證明給世人看，她是那么華美。盡管華美的背后，是一堆黯淡的日子。

月亮還是那個月亮，但人已隔了江河萬里，就像我的初戀，與我隔著紅塵隔著海，隔著惦念。

愛情是女人一生的事業，所以女人的一生也是在不斷服毒的過程中延續。在中了愛情的毒后，我們心甘情愿地痛著，寧愿那些毒留在我們體內，長成一片苔蘚，長成我們的記憶。沒有記憶的女人是不夠生動的。你去看，那些愛了還愛的女子，她們的面容多么生動。即使知道要苦要痛，但在愛情面前，哪有一個女子要回頭？

我們不回頭。愛情不僅讓我們痛，它還讓我們燦爛。沒了愛情的女人那么容易枯萎，有了愛情的女人，再難看也會生動起來。我看過一個１８歲的女孩子，當她奔跑著去看那個她暗戀的男生足球賽時，那種快樂和喜悅讓我覺得生活原來是這樣的美麗。

所以，沒有為什么。女人愿意為愛付出，寧愿把那種叫做愛情的毒藥慢慢飲下。有愛總是好的，盡管更多的時候，愛情讓女人暈了頭難以自拔，但沒愛的女人單薄如紙，她的脆弱和張力讓男人感覺厭倦。我喜歡那些瘋狂投入的女子，因為她們身上那種幾乎奮不顧身的快樂。為了愛，做一個奮不顧身的人是值得的，愛上了，誰還要臉呢？愛上了，誰還在乎是不是有毒？

待我來把愛情這杯下了蠱的酒飲下吧，從此后來卿憐我來我憐卿，冷暖自知，無論酸甜苦辣，我都要親嘗。（特約編輯／余巧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