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上的釘子

如果丈夫真的是一面墻，妻子真的成了釘在墻上那枚釘子，那婚姻就實在可悲了。

一

一大早，張麗的弟弟張默就敲開了童大川家的門，“姐夫，我想包下醫院廣場的停車處……”

一股怒氣爬上童大川的腦門，但他還是耐著性子對張默說：“你說的事情我記著，回頭有機會了就通知你。”

張默一走，童大川就沖張麗發火了：“怎么回事？我剛到醫院上任還不到兩個月，你弟弟就撲上來了。停車場有人包著呢，如果我一上任就換上張默，別人會怎么說。”張麗一點也不示弱：“包個停車場算是沾你光了？童大川，你摸著良心想想，你能有今天又虧了誰？”

又來了，童大川“噌”地站起身，氣沖沖夾了包摔門而去。老婆的話，一下子捅在他的心尖子，自從自己的職位越坐越高，“你能有今天虧了誰”這句話，張麗就時時掛在嘴上，讓他煩得要死。有時他真后悔娶了她。

二

童大川和張麗結婚時，老岳父是縣委組織部部長。那時他并不是為了攀高枝，來自農村的他是真心喜歡自小在城里長大的張麗，雖然張麗五官一般了點，但身上有股子讓他癡迷的高貴勁頭。

老岳父和童大川談過一次話后，很滿意。私底下，張麗和童大川鸚鵡學舌：“爸爸說你聰明靈活，將來會有大出息。”

童大川笑了，什么大出息啊，一個農民的兒子，能離開農村就已經是大幸福了。結婚一年后，童大川突然被提拔成了單位的股長，那可是他連想都沒想過的職位。那年中秋，他沒有回老家去陪爹媽，而是跟岳父一家團圓。多喝了兩三杯的岳父拍拍童大川的肩：“大川啊，好好干，趁我還有把子力氣，我要把你扶上馬再送一程?！蓖蟠r就心領神會，鄭重地的放下酒杯：“爸爸，您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您！”

有老岳父在，童大川一路順風順水。剛滿30歲就升了副科，第二年又轉了正科。就在這一年，老岳父二線了。按照慣例，副科轉正科要有一段掛虛職的時間，這讓岳父很擔憂?？赏蟠▍s沒放在心上，他拍著胸脯說：憑我的能力，沒問題！

話好說事難辦，岳父下去之后，童大川第一次體會到官場的艱難。他依然像以前那樣干勁十足，但是，機會卻像掛在枝頭的柿子，看得見，碰不著。

也就在這個時期，童大川和張麗的感情發生了變化。

結婚八年來，雖然童大川在外面的地位逐步上升，但在家里，兒子第一，老婆第二，童大川是永遠的第三。他更見識了張麗的飛揚跋扈和世俗。俗話說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他心知肚明，沒有老岳父，就沒有自己的今天?？傻惨挥惺?，張麗總拿斜眼瞅他，緊跟著就是那句碎啐念：“喲，怎么著？翅膀硬了？”這讓他覺很膩煩，胸中充滿怨氣。

加之正科一直落不了實職，他的心情自然不好。張麗再頤指氣使，偶爾他也會發火。可張麗才不會想童大川是因為心情不好呢，她認定他過河拆橋。于是又頻頻使出殺手諫“你有今天，多虧了誰？”

矛盾的激化是因為岳父的那場病。童大川的單位來了新領導，正想表現一番，岳父突然住院了。他也覺得自己應該鞍前馬后地盡孝心，可正值新官上任三把火，領導安排了一大堆事，童大川哪里敢怠慢。

童大川和岳父講出了自己的困難，老岳父深明大義，他甚至當面要求張麗以大局為重支持童大川。一個月后，老岳父病好了。童大川買了昂貴的營養品去探望，岳父面上談笑風生，心里卻生了芥蒂。有次張麗和童大川吵架，無意中說出老岳父對童大川的評價：“爸爸說你是個利欲熏心的小人，為了當官，連親爹都能拋棄?！蓖蟠◥佬叱膳?，一巴掌扇過去，把張麗和孩子一起扇回了娘家。后來，還是他，耐著性子千請萬求把娘兒倆接回家。

那之后不久，童大川虛擬了4年的正科終于落了實職，他當上了縣醫院的院長。

三

一路走到單位，童大川心中的怒氣漸漸散了，坐在老板椅上，他想起了小舅子。再怎么著，也是小舅子呀。這樣想著，便摁了內線，招呼護士長林美過來。

如今包著醫院停車場的人是林美的弟弟，童大川想先探下林美的口氣。

不到五分鐘，林美就裊裊婷婷地來了。童大川剛剛開口提到停車場，林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話未出口眼圈先紅，接下來就講弟弟的日子有如何如何的艱難，說著說著，一顆顆的金豆子掉了下來。童大川一時間被她哭的柔腸百結，遞過紙巾去，對方不接紙巾，卻拽住他的手。童大川頓覺一陣酥麻，下面的話便硬生生被?；厝ァ?/p>

那天晚上，童大川回到家已經九點了。張麗還在看電視，他換了拖鞋坐到沙發上，看一眼搭拉著臉的張麗說：“停車場的事沒辦成，再等等別的機會吧。”張麗一聲不吭，把手里的杯子重重摔在茶機上，起身進屋去了。

電視里兩個男人正喝酒嘮嗑，一個說：“一個家庭里，男人就是一面墻，而老婆，就是一枚釘子，狠狠砸進墻里扎著你，你還不能把她拔出來。”童大川的唇角浮出一個無奈的笑。他閉上眼睛仰臥在沙發上，心里道：真他媽經典，女人就是男人的釘子。釘得你生生地痛，卻又不敢拔出來，拔出就要留個黑漆漆的洞，還不定扒拉掉一大塊墻皮！那情人呢？也會是一枚釘子么，不，童大川覺得情人也許更像貼在墻上的一幅風景畫，見山是山，見水是水，除了賞心悅目，還是賞心悅目。

他突然想起林美，那個讓人酥酥麻麻的女人，如果把她貼在自己的墻上，那會是一道怎樣的風景呢？